皇廉兮摘下浮潜面罩,提着蛙鞋,半身赤裸,只穿长泳裤,走上清晨的沙滩。
沙滩与草坪棱线边,几根吊船杆中间,立着那艘肇事帆船--一个星期以来,从风车塔窗台朝海边望,总是看到这幅景象--后飞云拿着刷子在清理船身,虎大将爬上爬下检视着船具。她说要把船整理好,确定完全没问题后,再交给他。
皇廉兮踩过洁白如雪的沙滩,留下一路脚印,移往帆船栖地。前后走绕一圈,没见到人影。今早,后飞云没在这儿刷船。也许还在睡觉,毕竟清理船艇,不是什么轻松事。
皇廉兮直接回风车塔,走阳台石阶上二楼。一楼已供后飞云居住,他尽量不行经一楼内部,免得打搅那单身女子。他可真是个好人,在她还没赔偿清楚前,还借住处给她。自嘲地撇撇唇,皇廉兮长腿跨越窗台,进入二楼房间。
传真机哔哔作响,吐出一串讯息。皇廉兮将蛙鞋丢在窗台边,那儿还有他的一些潜水用具:气瓶、湿式潜水衣、浮力围肩、残压表与深度表他前晚才出海回来,还有一大堆照片没洗,实在没时间整理这些。这座风车塔有必要再弄间暗房。
脑海一面盘算着,他走至书桌前,撕下传真纸页读取。
海象预报资料显示五天内都是出海夜潜的好日子,义大利那边的搭档把海图、航线都画好了。皇廉兮一笑,随手把资料住桌面丢,扫落挂在阅读灯下的小风车扇翼。那玳瑁制的小饰品掉在笔记型电脑键盘上,皇廉兮将它拾起,平和地挂回阅读灯下,不摇不动。他五天内不打算出海,真可惜这几个好日子。
走离书桌,打开床头附近、嵌在圆弧书墙里的一道门,进去,先是衣物间,然后一扇雾面拉门,是豪华浴室。皇廉兮随意冲了个澡,穿上简便的衬衫、牛仔裤、卷缝便鞋,准备到码头商店区,吃早餐或喝个早点茶。
站在楼梯口,楼下小男孩说话的声音传上来。皇廉兮往楼梯下走。好些日子不曾走这内部楼梯,楼弯处不知何时摆了不少东西,有些以帆船和风车为主题的画嗯,应该说是涂鸦。皇廉兮拿起几个画板观看--不算丑,挺有生命力,尤其是雨夜帆船撞酒馆这幅,画得乱七八糟,帆船探出双手摀着眼睛,酒馆也长了一双极度恐惧般的怪眼,旁边写着“风吹飞云泪狂洒”应该是随笔--一笑,把画板堆回原处。
皇廉兮低喃:“把楼梯弄得像个杂物处,这也该反省吧”他拾阶往下,走出楼梯间。
虎千风那小表大清早现身风车塔一楼,攀趴在大理石撞球桌缘,见到人,马上站直身,礼貌地问安。“廉兮叔叔,早--”
皇廉兮挑眉,往大理石撞球桌走。“小番茄,你一太早在这儿做什么?”他双手环胸,瞇眼瞅着铺在桌上的布画涂鸦--一个拟人化番茄?
“这是飞云阿姨画的,我的小艇旗!”虎千风指着画,开心地说道。“我今天就要把它挂在桅杆上!很帅吧!廉兮叔叔”
“嗯不错,很适合你。”皇廉兮抚抚虎千风头顶,视线飘移着。七天没进一楼,除了这些涂鸦--小舞台背景、品酒吧台边贴满了有的没的图画--其他一切摆设大致没什么改变。他从虎大将那儿赢来的风车塔、包括风车塔内部所有物,都还在。他回神,双手拿起番茄布画,摊平欣赏,问虎千风:“小番茄,你一大早来这儿拿这面旗?”
“不是。”虎千风摇摇头。“我是来找飞云阿姨去码头的大将叔公他们在米雷哥哥家等飞云阿姨。”
皇廉兮将布画放回原位,眸光梭巡着。“她人呢?你没找着,是吗?”
虎千风用力摇头。“飞云阿姨在换衣服啦--”
“我好了。”后飞云推开品酒吧台隔壁的桃花心木门,从里头的房室走出来。
皇廉兮眉角一跳。“你在里面换衣服?”
后飞云闻声抬眸,红唇惊讶地漾起笑弧。“廉兮!”她走向他。自从他同意让她住在风车塔一楼,这是他第一次走进这儿。他其实真的像猫男爵一样,具备绅士风度。
“你在里面换衣服?”她一靠近,皇廉兮随即又发出浓厚的质疑。
后飞云愣了一愣,颔首。“嗯。”有什么不对吗?歪着头,她以眼神询问皇廉兮。
皇廉兮说:“那是雪茄室--”
“雪茄室?”后飞云困惑了。“可是里面没有存放雪茄。tiger老师打通一面墙,连结品酒吧台另一端的卫浴间,说让我当卧室比较方便--”
“他什么时候干的事?”皇廉兮转身,往那扇桃花心木门走去。
后飞云和虎千风跟在他背后。
“你答应让我住在一楼的隔天中午,tiger老师把墙打通”后飞云说着,进入昔日的雪茄室。
果然已是一问充满女性绮彩的卧室。皇廉兮看着靠墙的月晕色沙发床,地板铺的柠檬黄地毯--原本应该是黑色躺椅和深咖啡色波斯毯--为避免烟味残留,全换过了。好你个虎大将,做得这么干净俐落!雪茄柜变置物柜,真会废物利用,被打通的墙设了一道朦胧新门,浴室景色若隐若现,多么情趣。
皇廉兮往房外走,问:“你知道良帅把雪茄移哪儿去吗?”
后飞云停在房门边,等虎千风走出来,才将房门关上。“我住进来时,就没看过任何雪茄,我以为这是一间普通空房。”
“雪茄是粗粗的、像巧克力棒的那种香烟吗?”虎千风好奇地打断大人的谈话。
皇廉兮看向小家伙仰高的脸蛋。“是啊,我差点忘了你父亲虎洋也是个雪茄爱好者。”
“嗯嗯爸爸说,男人抽那种像巧克力棒的粗香烟才帅男人魅力喔!可以骗女人呢爸爸说,有些女人抗拒不了抽烟的男人,我长大只要抽根雪茄,就可以娶到像妈妈一样漂亮的女人喔!”虎千风露出白牙,嘻嘻笑着。
“小番茄,廉兮叔叔告诉你,”皇廉兮斜扯唇角,揉乱虎千风的头发。“你父亲绝对不是靠抽根雪茄娶到你母亲的。像巧克力棒的粗香烟也不会是真正的男人魅力,你长大就会知道。”他点到为止,低笑着走开。
“哦!是这样啊”虎千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而问后飞云。“飞云阿姨,你会不会抗拒不了抽烟的男人?”他做个章鱼嘴“噗噗”出声,顽皮地模仿大人吐烟德行。
后飞云又笑又愣,眼波悄悄流向站在阳台门拱下、脸微侧、一只手臂斜搭着石柱的皇廉兮,脑海描绘起他抽雪茄的模样。他修长的手指拿烟应该很好看,略薄的双唇叼衔着雪茄会像革命英雄,还是独裁将军呢?她想象着,轻笑出声。
皇廉兮回首,挑眉瞧着她。“怎么了?”
后飞云摇头,勾弧红唇,对虎千风说:“小风,你的小艇旗干了,可以一起带走。”温柔地移转掉小家伙对香烟话题的注意力。
“太棒了!谢谢飞云阿姨!”虎千风乐得鼓掌跳起,然后报告皇廉兮一则消息。“廉兮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喔--大将叔公拿了很多那种像巧克力棒的香烟,放在爸爸的工作室呢”
皇廉兮神情闪了闪。“原来如此,”摸摸刚毅的下巴,他扬唇,望着外头灿灿的金阳,道:“我们去找你父亲聊聊--”
“好啊!快走吧!廉兮叔叔,飞云阿姨”虎千风叫道,不忘拿取自己的小艇旗,欢呼着跑出去。
两个大人随后走出风车塔。海风徐徐吹过石崖巅上的街道,后飞云和皇廉兮并行,她轻扬的长发丝搔着他手臂肌肤。皇廉兮转头,后飞云也别过脸,两人视线对个正着,好一阵,没人开口说话。
风里的阳光,会浮动。他们在彼此的眼里,既模糊也清晰。
这样的距离很近吧,视线都交融在一块了--
今天的天气有灵性,像个美好恋日,阳光与海风知人心意,缠绵地洒落、柔情地吹拂。皇廉兮觉得后飞云就是适合这种日子、这种光线,她身上穿着嫩绿色直条纹翻领衬衫、合身牛仔裤、蓝绒球鞋,长发扎成马尾,中性打扮,却使她看起来更加清丽迷人,比平常还美。他以为他认识她很久了,她总是“廉兮、廉兮”地叫他,天晓得,他们才认识七天,七天有何意义,旧约圣经说上帝七天创造世界。七天可以萌发美好的爱情吧。他眼前--这个知道路易马登的美丽女子
后飞云看着皇廉兮。这么近的距离,她发觉他的脸容沈潜着一种特殊的冲突感。他的肌肤是经常晒太阳的那种,可不显黑,反而是淡金色的红,她想,他的原肤色应该很白,也许像雪一样,白带点冷。那双偶尔泛着蓝紫光芒的黑眸,使他春日清风般的脸容俊朗也神秘,有种疏远、有种迷离,但也近在眼前散发和煦的气质。人们说“美的极致是冲突”这大概就是在形容他吧。她眼前--这个魅力多变的男人
“廉兮,tiger老师说你是深海摄影师”后飞云心头怦怦狂跳,局促地先转开视线。
皇廉兮神思定后,注意到她颊侧染了樱花红,应该是水彩,他想帮她抹拭,臂膀刚举到一半,却又放下,将手插进裤袋。半晌,才开口:“飞云,你脸上沾了水彩。”
“嗯?”后飞云心不在焉,回望他。
“这里,”皇廉兮指着自己左颊靠耳朵的地方,说:“沾了水彩。”
“啊!是吗”后飞云小手忙乱地揉着脸庞。“我以为已经洗干净了”她呢喃,像猫咪洗脸,胡弄半天,脸都揉红了,就是没中目标。
“我来。”皇廉兮终于忍不住,站到她面前,一手托高她的脸庞,另一手掌心虎口覆住她颈侧,拇指轻摩那樱花红颜料,拭下去,他施点力,她柔嫩的肌肤瞬间泛红。“痛吗?”他皱眉。
后飞云摇摇头,秀挺鼻端被他掌心指缝的清新香味缭绕着。她幽幽合眸,加深呼吸。她喜欢这种味道--像伽南?却又不是,像海洋?但更深沈,像麝香?有一点点接近。这种难以言明的香味,使她心旌荡漾,她想,蝴蝶吸的花蜜应该就是这种味道,也许伊甸园那颗禁果的味道也是如此
“可以了。”皇廉兮说。
后飞云张眸,垂首低语:“谢谢。”那抹樱花红消逝了,她的脸庞却越发烧红。
皇廉兮的手有些恋恋不舍地收回,握紧残留的温泽,没讲话。
他的静默使她为自己刚刚的遐想神游感到羞窘,急着想出点声音掩饰,便重复道:“tiger老师说你是深海摄影师--”
“是。”皇廉兮很快就接话。“你向虎帅询问我的事?”他看着她。
她抬眸,正正对上他的眼,以为他不高兴。“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打探你--”
“没什么。你不需要道歉。”皇廉兮打断她,凝视她美颜的目光慢慢转沈,藏起某种深邃情绪。“我只是觉得你可以直接问我。”这话突然不试曝制地腾冒出口,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没等她回应,他往前迈步,速度有点快。
后飞云盯着石板地上拉远的影子,暗自点点头,望着他挺拔宽阔的背,踽踽前行。
好一会儿,皇廉兮顿足了,像在思考什么,等她走来,开口道:“你呢?我不知道你那么喜欢画图。”
后飞云猛地抬眸,脸红了。“只是画着玩的。”
皇廉兮一笑,盯着她,说:“你玩得到处都是--楼梯弯道堆满了画板,一楼像个画廊。”
“对不起,造成你的困扰了”后飞云一歉疚,美颜上未褪的红潮泛滥地沿着纤细脖颈红透一片。“有些是用油彩画的,因为还没干,我才没收。”她急着解释。
皇廉兮摊摊手。“没关系。我目前不会用到一楼,你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要把风车塔外墙当画布也行。”又一次连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发言。他赶紧转移目光,尽量不把视线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她似乎已能影响他
“廉兮,谢谢你。”后飞云说,嗓音听起来淡淡柔柔地,美颜不再绯红,也没多余的笑容,沈静的表情却恍若开在阳光里的娇艳花儿。
皇廉兮点一下头,不去看她的脸,径自迈动长腿。
后飞云走在他身旁。“深海摄影是怎么样的工作?”换她问他了。
“还不错的工作。”皇廉兮道,继续走着。
后飞云慢慢停下步伐,他的回答太简略、意兴阑珊,让她心头竟涌起失望,不知如何前行。
她没跟上来。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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