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般的急躁。他慌慌张张的伸手抹去头上的汗珠,和立于母亲身后的父亲交换着焦虑的眼色。
“秀柑,天都已经这么晚了,我看让希平送他的朋友回去吧!你也该回房间休息了,明天要是想请希平的朋友吃饭,再不早点睡,明天怎么会有精神呢?”方新达对希平使着眼色,一面强行带着妻子向灯火通明的宅子走去。
“希安呢?明天叫希安也要一起吃饭,他也好久没见到希平了吧,再说希平的女朋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和秀柑的语音尚在空气中盘旋,敏箴感到有两道强烈的干扰令自己头背的寒毛都竖立了起来。
她根据本能地扭转脖子,见到方希平那专注的表情。
“呃我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我送你回去。”希平说着招了招手,要敏箴随他到车房。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刚才的来时路,希平并没有说任何话的打算,只是缄默的开着车,他随手按下cd唱盘,立即有那位歌迷遍布全球的云妮候斯顿如泣如诉的歌声回声回荡在车厢内。
在一路上明灭不定的路灯和招牌闪烁的霓虹灯微弱光线下,敏箴不脑控制地直直盯着他看
明天的晚餐之约该如何解决呢?不但我跟父亲和姐姐们得想办法掩饰希安不在的事实,再加上身帝的这位周敏箴,要怎么向母亲解释她的缺席呢?
原先是因为怕在外头又被那些传媒的记者们逮到而大做文章,所以将她带回自己的家宁静祥和的“欢园”当初父亲是期许这座城堡能充满欢笑、欢乐而命名的,但自从希安失踪以后,这欢园又何尝还有欢乐呢?
希平想到这些错综难解的问题,深锁的眉峰又更加的凝重。他抿紧唇沉默地把着方向盘,沉溺在自己的心事里。
敏箴咬咬唇又再将视线朝他扫过去。他现在一定很苦恼明天该怎么办吧!其实她觉得他们该让他妈妈知道真相的。死者已矣,但她如果能早些自所有人编织好欺蒙她的骗局觉醒的话,或许她能好好的利用这生命中最后的一段时光,好好的珍惜与其他子女相聚的时刻。
这么说没有错啦,但如果是我自己碰到这种事的话,我大概也会这么做!毕竟我也不忍心让我最亲爱的人在临终之前还要受到这种锥心碎骨的悲痛,宁愿他什么都不知道的走完人生旅途。
汽车引擎的怒吼声在静谧的夜里终于停下来,敏箴不等他绕到自己这一边,便迅速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谢谢你,呃你,再见。”她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垂下头玩着皮包的带子。
“再见。”希平将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进去。我该用什么理由跟立场去要求她来配合我的计划呢?为了演这一场戏,所有身边跟我们有关联的人都已经被卷入场既痛苦又无奈的骗局中,有必要再让她牵连进去吗?
他微微叹了口气,开着车投入那深蓝得几乎成黑的夜色之中。
敏箴缓缓地爬着楼梯,到这时候疲倦才真正的渗进了全身的所有细胞,她揉捏着酸痛的肌肉,忍不住发出了几声呻吟。
“敏箴,你总算回来了,有个叫陈查理的男人跟他的老婆打了一整个晚上的电话找你。”白绍雯,是个怀有崇高作家梦的女郎,也是敏箴的室友。一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马上自她房间冲了出来的嚷嚷着。1有关陈查理和妻子莫愁的故事,详见现代灰姑娘。
“噢,他们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快累死了”敏箴把自己投进软绵绵沙发上的抱樘堆之间,发出满足的喟叹。
“没有交代,不过,他们要你一回来马上回电话给他们,无论多晚都没有关系。喂,敏箴,你听到了没有?快回电话吧,否则待会儿电话铃又打断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灵感的话,嗯哼,罚你洗一个星期的厕所。”绍雯说着趿着她的高跟凉鞋,款摆生姿地走回她的房间。
敏箴将那个可爱的草莓形状的抱枕盖在脸上,并用力地吹气,徒劳无功地想将抱枕吹离脸庞,但最后心知肚明这只是无谓的浪费力气,拖延时间而已,她懒洋洋地坐正身子,拿起了电话。
“喂?查理叔叔?我是敏箴。”她说完闭上眼睛,等着那预期中的一顿教训说道。
“敏箴?是哪个敏箴?是那个跟她爸妈保证毕业后一定到查理叔叔家住,结果却跑得找不到人的丫头?还是那个说会跟在查理身边好好学习,却三天两头出去找些奇奇怪怪工作的小表?”果然不出所料,查理一听到她的声音,马上就是一大串的离奇问题。
敏箴捧住电话远离自己的耳朵,对着电话做了个鬼脸。等到话筒里传过来的语音稍歇,她才重新将听筒贴近耳畔。
“查理叔叔,你别这么生气嘛!我跟你说过啦,我是跟爸妈说过要到你那里住,可是我又没说要一直住下去。还有,我也去你的店里待了一阵子啦,可是天晓得欠实在不喜欢整天在那里涂涂抹抹,穿衣服,换衣服的。再说你自己也承认我大概是个女红白痴,潮流钝胎,如果再勉强我去跟那些昂贵的布料彼此虐待,那是不是太不人道了?”敏箴说着不停地翻着白眼,想像得出来查理叔叔现在八成又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陈查理是香港相当有名的服装设计师,近几年来他不但引进了许多以前港人只能从电视电影或进口杂志上看到的顶尖服装设计师的作品,更跨足到流行音乐界和演艺圈。由于跟这些界域内的顶尖人物结合,更使得陈查理成为流行文化的推动者,而他所开的那家“查理的店”更成为香港都会时髦男女的必到之处。
说起敏箴和陈查理的渊源,那么该追溯到敏箴好不容易自学校毕业时说起,其实所有教过敏箴的老师大抵都不会否认周敏箴是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只是她也有着相当固执的个性,对事物的喜好非常分明。
就拿学业而言,对于她有兴趣的英文、中文,她可以废寝忘食地苦读,得到连授课教师都惊异不已的成绩;相对的,数学、理化、生物那些不得她欢心的科目,她也丝毫不花半点儿时间精力去求取最基本的六十分。
于是乎,说到她能毕业,可说是叨天之大幸,老师们放水又放水,泄题又泄题的结果,后来凭着英文和中文的超高标加分,敏箴考入大学念书。
在她要离家念书的前一天晚上,敏箴将打包好的行李放在床前,心里对翌日的大学之旅充满了兴奋之情。
在短暂的敲门声之后,敏箴诧异地看着父母一起走了进来,看到他们怪异的表情,使她的兴奋也被打消了不少,只能目瞪口呆的听着他们说出那个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连连大叫不可能。
“敏箴,这个秘密放在我们心里已经十多年了,我们一直很自私的以为只要不告诉你,你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的话,就永远不会离开我们。你一直是我们最心爱的女儿,从你来到我们家的那天起,你让我们的生活充满了快乐。”向来被敏箴昵称为老爸的周父感慨地道。
而站在一旁的老妈,更是已经泫然欲滴了。
“老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啊?”敏箴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般的来来回回的看着父母。“老妈,别哭嘛!到底是什么事?”
两夫妇对看一眼,周父艰难地清清喉咙,又沉吟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下去。“当初我们的女儿碧箴因为感染了急性脑炎住院,结果她并没有逃过那一关,死在我们的怀里,这件事你已经知道的。”
敏箴仍然一头雾水地点着头,不明白老爸提起这件事的原因,自小她就知道自己曾有个姐姐的事。
“嗯当时隔壁床有个年轻的女孩在等着生产,听护士们说她好像是个未婚妈妈,自己一个人到医院准备生孩子。”父亲说着伸手拍拍敏箴的头。“她因为胎位不正而难产过世,留下那个找不到任何身份证明的小婴儿。医院想把小婴儿送到孤儿院去,我跟你妈妈刚好经过,听到他们要把小婴儿送走的事,当时有个很奇妙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我们脑海:‘我们在这里失去了女儿,也许老天爷又要送我们一个女儿来补偿我们。’所以,我们就领养了那个小女婴,当成自己的女儿来抚养。”
敏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险些因为踏立不稳而摔倒。她脸色苍白的盯着眼前的父母,嘴角因为太震惊而颤抖不已。
“不,我不相信,这怎么可能?我不是你们的孩子,那我会是谁的孩子?”敏箴伸手捂住双耳,急急地大叫。但看到父母的表情,她的信心也逐渐的崩溃而终至嚎啕大哭。
“敏箴,你一直都是我们的女儿,这十几年无时无刻不把你当亲生女儿在疼惜。只是偶尔也会想到你的身世,当初你妈妈到医院时已经快临盆了。她用胡蝶的名字登记,但后来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有人知道你母亲的来历,也不知道你父亲是谁。”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私生女?”敏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
周父马上皱起了眉头。“敏箴,私生女只是外人加诸在某些人身上的标签。我相信除了父母没有正式的关系之外,他们所生的孩子应该和一般人没有两样的。”
“那你们为什么到现在才让我知道自己的身世?还是你们不要我当你们的女儿了?”敏箴哭喊的冲到门边,但又被父母拉了回来。
“敏箴,你误会了爸爸跟妈妈的意思了。我们之所以到今天才告诉你,是因为我们压根儿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永远把你当成我们的女儿。只是一想到你就要离开家搬到查理叔叔处,我们心里非常的舍不得。再想到当初你妈妈生你而过世时,差不多也才这个年纪,她的家人也就是你的外公外婆不知道有多么思念她,将心比心,我们才决定把事实告诉你,如果有机会也希望你能跟外婆那边的人取得联络。”周父说着捧起敏箴的脸,用食指点了点她的鼻子。“你现在明白爸妈的意思了吧?我们辛辛苦把你养得这么大,你现在翅膀硬了,可以养我们了,我们哪舍得把你踢出去哟!”
“就是说嘛,你们如果不要我了,吃亏的可是你们喔!”敏箴这才破涕为笑地投进母亲慈祥的怀抱中。
就这样,敏箴拿着父亲交给她的名片,自己拎着好几袋的行李,转车换车的找到查理的店,找那个据说是爸爸的堂哥的三婶的谁的谁的陈查理。
查理“叔叔”倒真像爸爸所说的,不但把她当成是亲生的女儿一般的热情欢迎,连他的妻子莫愁也几乎将全副心思放在敏箴身上,这对夫妇成了敏箴念大学的守护神,使她叫苦连天。因为查理夫妇的家就在大学附近,敏箴便住在那里。
“可是莫愁婶婶,我同学都要去听那场演唱会哩,他们会接送我的啦!”敏箴嘟起唇看着查理驶出他那辆豪华的房车,不依地讨价还价道。
“嗯,在外人面前喊我莫愁就好了,毕竟我也大不了你几岁。关于去听演唱会这件事我想我们已经讨论过好几次了。”莫愁将外套披在敏箴身上,慢条斯理地说道。
“我唯不跟他们去喝酒,也不会跟别人一样染上吸食毒品的坏习惯。”敏箴仍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们都知道你是个好女孩,但是你的那些朋友可令我们不敢领教,所以不如跟我们参加晚宴。”查理打开车门,催促着敏箴和莫愁。“快,要不然待会儿迟到了可就难以向主人家交代了。”
要不然就是
“查理叔叔,我快跌倒啦,你们到底商量好了没有?”踩着三寸以上的细跟高跟鞋,敏箴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身上套着查理粗缝好的布料,充当模特儿。
“快了,有点耐心嘛!”查理蹲在敏箴所站着的高椅子下量着这套婚纱的裙摆。
敏箴嘟起唇的嘟哝着。“有谁像我这样穿着会跌断脖子的鞋,还能有耐心的站在这么高的椅子上的话,不是平衡神经失调,就是有天赋异禀。”
从那时候起,查理总算对敏箴的能耐刮目相看,在大学毕业之后,敏箴更是如鱼得水的像困居牢笼突然放出去的野鸟山猴,极其疯狂之能事的勇于尝试各种新奇的事物。她狡自搬出来住。
而查理跟莫愁夫妇就认真的担负起守护的职责,每隔几天就要打电话查问。
“查理叔叔,你昨天不是才打过电话来查问,今天怎么又打电话?”敏箴将那些大大小小的抱枕用两脚夹住,在脚边堆得高高的,再将酸涩的双腿架上去。
“你这丫头知不知道闯了什么祸?”查理望着被莫愁收走的布甸,叹口气的对着电话说道。
“闯祸?没有啊,我最近很乖,找到新工作,而且也每天乖乖的去上班。”脑海中突然出现了晚上在酒店中的那段惊险经历,她摇摇头将之甩到脑后去。管他的,查理叔叔他们不可能会知道那件丑事的,她如此的安慰着自己。
但查理接上去所说的话,却一清二楚的把敏箴的二厢情愿完全推翻,甚至还让她饱受惊吓。
“丫头,你怎么没事跑到酒店去玩呢?而且还吊在个半裸的男人身上,你知不知道明天一大早这消息就要传遍全香港,出现在每个人早餐桌的报纸上,也包括了你爸爸每天看的那一份。”面对莫愁端过来的苹果和胡萝卜片,还有他一向不甚欣赏的芹菜段,查理只得以聊胜于无的心情去笑纳。
“嗄!”敏箴先是猛然地倒抽一口气,脑筋中完全空白的说不出话来,电话线的两端只听到查理嚼东西的“卡啦”、“卡啦”声。
“如何?吓坏你了吧?丫头,你怎么会去招惹那个方希平?”查理吸吮着手指,接过莫愁递过来的纸巾。
敏箴坐立难安的翻下沙发,捧着电话在客厅来回不停地踱步着,脑袋瓜里拼命的想着该如何为自己脱罪。
“查理叔叔,我才没有那个心思去招惹他哩,他只是想去做个专访而已。”敏箴考虑再三之后,决定诚实为上策。
“是吗?可是从照片上看来似乎不是这么回事。”
“是真的啦,谁叫他不接受我们公司的记者去采访他,我们社长又坚持一定要有他的专访,下期的杂志才出刊,所以我才自告奋勇的去找他。”本来就是这样的嘛,只是我省略了借穿房务部门的制服,由餐车溜进去的那一小段而已。
查理的声音高了八度的尖锐了起来。“什么?你为了要抢新闻,甚至甚至不择手段”
敏箴用尖叫声打断查理的质问。“拜托喔,查理叔叔,我还没有伟大到那种程度。我我只是我进去的时候他刚巧衣衫不整,而且在一连串的阴差阳错之下,使事情看起似乎很暧昧,但事实上什么也没有。”
“真的什么也没有?”查理语气里仍甚为怀疑。
“真的什么也没有,所以查理叔叔,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敏箴斩钉截铁的说,面后打了个呵欠就想挂电话。
“恐怕办不到。”查理停了半晌突然说道。
“噢,拜托,查理叔叔,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敏箴拿出向来对父母很有效的绝招。
“丫头,这些话你留着跟你爸妈说吧!他们已经打过电话来了,我看八成会搭明天第一班的巴士真奔你处,你自己好自为之啦!”查理倒是很坚决的不肯跑这淌浑水。
“查理叔叔,其实我觉得方希平倒也不像一般人所以为的是个花心大萝卜,他”想起花园中和他的一番谈话,敏箴若有所思的说道。
“嗯哼,这我就不清楚了,我明天还有一大堆的活儿要干,早点睡吧,晚安啦!”不待敏箴说完,查理立即眼明手快的切掉电话,想起明天敏箴的父母来造访之后的兴师问罪,查理没来由的肚子又饿了起来,觑着已经睡着的莫愁,他偷偷摸摸的溜进厨房,打开冰箱大坑阡颐一番。
拎着嗡嗡响的电话,敏箴叹口气的自沙发上提起刚才乱扔的皮包和外套,懒洋洋的朝自己的房间走去。
唉,这下子可丑大了。真是好死不死的去拉到那个方希平的浴巾,不过,幸好他在浴巾下还穿了件小小的裤子,否则的话,那可真是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话又说回来,其实我现在比较担心的倒是方希平他明天要怎样跟他妈交代,方希安失踪的事,我似乎在报纸上看过,当时倒也没怎么在意,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因他一个人的失踪,就将他们家搞得这样天翻地覆,鸡犬不宁。同样的道理,当初我生母的去世,她的家人又该是如何的伤心啊!
她胡乱地洗了个澡,将头发吹干后眼巴巴地瞪着天花板,躺在床上胡思乱想,所想的倒不是明天父母的到来,反而全是关于那个一人扮演两个角色的方希平,真不知道他明天该如何渡过这个难关了,她昏昏入睡前仍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