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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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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荆南小柄算做最简陋不设防的王廷,那么固若金汤,连只苍蝇蚊子要飞进去,都得先验明正身的蜀国王廷,可能就是如玉见过最最纪律森严的王宫了!

    鸿飞果然打通了出入守卫这算打通吗?如玉咕哝地抱怨着,还得学着鸿飞老态龙钟的模样,跟着他老人家,到宫廷内苑,莳花养草!这叫做打通关系啊?

    狠狠的抓起那把杂草,丢向那“死老头”的方位。

    “干么呀,咱们不是混进宫来啦,过程又何必太计较!”

    言下之意,当个花匠还是挺不容易的!

    “你要知道,想要进入蜀宫工作,非但得家世清白,三代之内不得有犯过之人,还得花些银两疏通,我花了多大的工夫呐,你还挑三拣四地抱怨东,抱怨西,都不晓得是为谁辛苦为谁忙”

    “都是为你自己,你贪玩嘛!”如玉用话堵回嘴。

    “讲这样,你是看准我没收‘彩金’前,不愿放手离开你,故意拿话来气人吗?”鸿飞抹着颈间的汗珠,甩向如玉。

    如玉皱着一张老脸,撇撇嘴角,也把自己身上的汗水甩回去,鸿飞故意曲解如玉的用意,满是皱纹的老脸堆满了笑。“对,咱们这对‘老夫老妻’已经是血肉相连,不分彼此啦,我的汗中有你,你的汗里也有我!”

    “天下脸皮最厚者唯杨鸿飞公子是也!”

    “那也算一项长处嘛,哪天你要传递消息,还能拿我的老脸皮去当战鼓传讯呢!”

    除了两人的眼眸,散发出无法更改变换的年轻光彩外,头发、面容、露出衣衫外的肌肤,全让如玉化妆成白发苍苍、皱纹满面、鸡皮寿斑无一不维妙维肖,老人家的驼背、咳嗽与迟缓,他们也是学上十足十。

    从红嫣那凶婆娘的手上又弄来一大笔“赔偿金”后,如玉对荆南国今年的岁贡已不放在心上,她知道国势孱弱的小柄,又可以勉强撑上一年。

    她现在满腹的疑问都在

    半年前交给姥姥玉箫的人是谁?这玉箫的功用又是什么?为什么姥姥要她们三姐妹都来会会蜀王曹彦宾,他有何奇特之处?

    她并不怀疑姥姥疼爱她的心肠,虽然她很无可奈何地必须承认,姥姥说了许多谎言,比如:珍珠颈饰是葯引子这件事,小照姐姐已经证明姥姥并没有得病,她的年纪虽大,身体状态却依然很好,姥姥为什么要骗她?小照姐姐只是含含糊糊地笑着,要她见到姥姥再问。

    她想回去找姥姥,小照姐姐却转告姥姥的话,要她完成见过曹彦宾的任务,赚到荆南国今年份的岁贡,还有上吴国见过鸿飞父皇三件事!

    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懂,这半年多以来,姥姥一直出任务,给她各种名目的差事,那时,她是为了小柄的安危,现在呢?

    这诸多任务,究竟为了什么?

    她要小照姐姐协助,又要她破坏,到了可以告诉她答案,解开她迷惑的时候,却又要她缓上一缓,等上一等,又要她去完成新的事务

    这些她都可以接受,只是为什么必须和杨鸿飞一道?

    他是个无势的皇子,没有武功内力的江湖混混,他的脸皮之厚为世界之冠,他老是说谎,没一刻正经他只是个落难王子啊!

    姥姥究竟又看上鸿飞什么?

    而她心神不宁又为什么?

    以为他真的无情无义离去,以为两人缘尽于此,又哪里知道,他虽然口上浮滑,暗地里却为她守候,为她打理一切,并且一步一步攻占她心灵的城堡,瓦解她的铁石心肠!她的理智、绝决,碰上他就变得软弱,起不了作用,这又是为什么呀!?“嘿,嘿,你的眼睛地直哦,在想什么?”鸿飞磨磨蹭蹭地拔草剪花,把原来别致有风味的景观,变成东一窝、西一堆的,如玉见状尖声嚷了起来:“你别搞破坏了,行不行啊?照你这种工作情况,不必说见曹王啦,一时三刻就要被辞工,回家吃自己啦!”

    “无所谓啊,是你想见曹王,可不是我想见呐!”鸿飞本来很得意自己的创作,被泼了一盆冷水后,口气也有些臭臭的。

    “你不想要‘彩金’!?”这“彩金”二字,好像变成他们互相牵制的工具,总是在彼此心灰意冷的时候,提出来挑逗一下。

    “空口白话,要收这注赌金啊,只怕山崩地裂,石烂海枯,你还是有理由反悔的!”

    “我”

    如玉正想分辩,管理环境整洁的内廷公公,阴阳怪气地踱步过来,看着两位埋头苦干的“老人家”没来由的喘气咳嗽。

    痹觉的鸿飞马上垂手起身,小心翼翼地隐藏太过年轻有神的炯炯目光。

    “大人,有何吩咐!”

    卑卑微微地将身分下贱的太监称作“大人”让那扭曲的心灵得到满足快意,说起话来也就和颜悦色了些。

    “你们是谁派来办事的?”

    “回禀大人,是王军长!他要小老儿夫妇进宫来,把这西屋角上的园子理理,说是想改种些芍葯、牡丹,添点富贵之气!”

    “哦,原来如此!”阴阳怪气的声音停了半晌,又幽幽扬起。“还有多久完工啊!”“大约三、五日工夫就行了!”鸿飞真是恭敬得无以复加,头垂到腰际,看得如玉嘴巴合不拢,为了不让人识破行藏,如玉哈腰低头把身子藏在鸿飞身后这情景就像是“夫唱妇随”一般。

    “嗯,这皇后娘娘寝宫前的御花园,现今也缺个人,只是要等个三日、五日,恐怕”

    “大人!咱们俩夫妇这一生孤苦伶仃、相依为命,也没个一儿半女孝养天年,所以耳顺之年还得劳劳碌碌的工作!这西屋角上的工作只得一时三刻的,完成了也就没事了,倒是皇后娘娘御花园的事儿,可以长期的在宫内供奉,咱们老夫妻俩也可以不愁这一餐半餐的,大人!您就把这名儿补上咱们夫妻俩吧!”

    一车子的话讲完,懂事明理的鸿飞,挽着公公肿肿的胖手,一锭银子已入了他的袖袋。

    “你倒是很会打算!”掂掂银子的重量,阴阳怪气的面孔桀桀笑了起来。“再找人也是麻烦,你们既是查过身家的,不如就趁便宜用啦,告诉我名儿”

    “小老儿狗子,老儿的妻子叫叫彩金!”

    “姓啥?”

    “姓温!”鸿飞不知是什么心思,把如玉当初骗他的姓氏给用上了。

    “好了,这块牌你们收着,午膳用后,未时前就到东门角敲门,会有小侍童给你们引路,你们的行李也一并带上,御花园有屋子给你们养福!”

    “谢谢大人!谢谢”

    如玉眼看着奇特怪异的老男人,摇摇摆摆的走远了,她才一掌拍上鸿飞仍在弯腰道谢的佝偻身躯。

    “你又乱给取名”

    “嘘!棒墙有耳,晚上房里再说!”

    “我才不跟你同房呢,狗儿相公!”如玉啐他一口。

    “好说,好说,‘彩金’老妻,要是你不跟去了,你就只得继续留在侍卫房前这一带种花莳草唷!”鸿飞语带威胁地笑着。

    “我这么绞尽脑汁地把你送到蜀王面前,你就不能‘稍稍’的感激一下吗?”

    “哼!咱家的人丁单薄,国库不丰,就是想稍稍的表示谢意,也是阮囊羞涩!”如玉故意曲解他的意思,鸿飞更是笑容满溢。

    “咱们可以‘房里’再算”

    “算什么?找曹彦宾去算吧!他什么时候又有了后室的,竟然还敢娶咱们家的三姐妹,他”

    “皇后只有一位,嫔妃却可以无数呀,他立你们为妃,也未尝不可!只是,他当真和你们订亲了吗?如果又是姥姥”话未完,又被忿忿之声打断。

    “不准说姥姥坏话!是你们男人不好,三宫六院美人无数的充作后宫,姥姥可能是被骗了,她不会拿咱们三姐妹的夫婿人选开玩笑的!”

    “不能一概而论哦,像我这种无权无势的皇子呀,只要能有一名佳人相伴,情投意合就心满意足啦!”鸿飞话带玄机地刺探,如玉早已低下头,动手拔着草屑,好久,好久,她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关我什么事呢?”

    心有所悟的鸿飞,抿着唇,无声地笑了起来!

    

    “你不再考虑一下?”

    摇头!

    “你不会后悔?”

    再摇头!

    “你不怕后果凄惨?”

    “反正‘有难同当’嘛!”

    鸿飞的大剪刀喀嚓、喀嚓,没多久就把好好一株冬青树,剪出奇形怪状的滑稽模样,和园子里整齐细致的景观,形成相当强烈的对比。

    如玉虚弱地掩住了面孔,她等着有人来领他们进监入狱,才准备把“老”脸张开。

    他说,惹人注目,才会引起皇帝老兄的兴趣,如果只是一味的按部就班,等着老死在此地,只怕还是“花匠”的身分。

    当初,怎么被他说服的?

    从侍卫的园子,到娘娘的御花园,这一日都还没过完呢,难不成他们就要“老”命休矣?

    真是遇人不淑

    “起来、起来!”

    “干么”如玉闷闷不乐地甩掉鸿飞伸过来的手。“不要动手动脚的!”

    “我没动脚啊?老太婆!”

    “你到底要做什么?”

    面对脾气别扭、难缠固执的如玉公主殿下,鸿飞总是耐心十足地等着她;他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真有喜爱被人“虐待”的倾向?

    “休息,用晚膳!”鸿飞用着相同的态度回应着如玉的冷然。

    暖昧不明的情感,让他们都显得烦躁起来!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

    爆阙重楼的晚照和林园野屋的景致是不相同的,总觉得刻板的礼节里拘束了自在豪放的心性。

    蜀宫的格局是宜攻宜守的,各个宫殿间的守卫均有一定的数目,用着大石板堆砌起的楼宇,不但坚实,更俨然有着不凡的气象。

    娘娘的御花园,深入山林和自然融为一体,森森渺渺的林木,也为蜀宫提供良好的围城防护。

    对照图表,现场察看后,如玉明白了,这建物固若金汤的道理就算是识途老马,也无法穿越重重老林,急湍瀑布和瘴气丛生的沼泽地!

    属于御花园的林木区,其实是座可怖的陷阱,没有人敢以身试法

    夜鸦嘎嘎的惊叫,划破漆黑夜里的宁静,难道有人要穿越这片林区?是谁!?是那位烦躁郁闷,不愿与人同处一室的人儿如玉!

    倔强的性格让她始终不肯向自己日益加深的情感低头,对着鸿飞老是心绪不安,她也自圆其说:只是不习惯身边有男子陪伴。

    她相信自己的身手,在林间的深幽处,她要寻觅一处得以清静的净土!

    趁着鸿飞与人周旋,忙碌地东钻西营时,她悄悄地离开闷热黝黑的斗室,往林中奔去。经过白日里让鸿飞修剪得不成样的偌大园子,再深入进去便是食人的森森陷阱!

    她对自己满怀自信,所以踏着月光的影子,她就莲步轻巧地飞跃起来,鸦雀的惊搅就是如玉公主的杰作。

    夜透着阵阵的寒意!

    单薄的衣衫抵挡不住冷风飕飕,如玉打了个冷颤,奔跑的脚步缓了下来。

    转念又思及那暖昧斗室里的一桌一床她脸上一红,不肯再回顾。

    爆里有权有势的人,自然住在花丽的宫殿中,像他们这等低三下四的“老花匠夫妇”有间栖身之所,就已算是不错了,难道还能挑剔?

    不错!如玉就是在挑剔,为什么是单个房间?为什么是独立的小木屋,不与他人并立?为什么只要两个人同时在房里,空气就变得闷热窒息?

    为什么她越来越不能忍受和鸿飞同处一室?

    她在月光里跳跃,她在林木参天的枝桠上凝望,然后,找到潺潺溪流,走到溪边,她慢慢的洗掉面孔上的泥尘,将老人的面具自年轻的双颊上缓缓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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