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会一再重复呢?和人类一样,也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吧?”
“玉阡萝”他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
“现在的你,已经征服了羽国,成为一国之君你感到快乐吗?”
帝车默然“我们的历史是由众多人的血肉堆积而成的,这不容否认。一代一代地死亡,随后又有人不断地重复前人的脚步这就是我们的历史。它充满血腥与沉重。”即使他的王位,也是踏着许多人的尸体登上来的。
“亲眼看着血流成河,亲眼看着自己爱的人倒下去,”他似有若无地一笑,眼神飘忽“虽然不会记载那刺痛人心的一幕,但是字里行间我们依然可以略窥一二。”
玉阡萝望着他深沉的双眸“既然这么沉重、血腥,为什么还要有战争?”这大概是这个世界的人们永远无法逃脱的诅咒。
“为什么有战争?这是个好问题。”帝车慨叹,退后坐上淡桔色的床榻,双眸若近似远地望向前方。
“因为权力。”他回答“不仅仅是权力,还有土地、荣誉、尊严。”
“尊严?”
“生命的尊严。这里的人们爱好和平,可是想要过上和平、宁静的生活,需要所有人的努力。”
“为了和平所以发动战争”玉阡萝没有多加评论,只是淡淡地重复帝车刚刚的话,但是听得出她的不以为然。
“有时你想得到一样东西,必须从它相反的一面入手。”
现在的她是不会懂的。
当你渴望和平而周遭却布满一触即发的危机时,你能做的是将身边的危机先行解除,不给它丝毫爆发的机会。而这么一来,无论和平也好战争也好,走的却是殊途同归的路。别人他是不知道,但他确实是这样想的。这也是他参加战争的原因。他不想终日担心羽国何时进攻,和平生活何时被打破,这种无休无止的猜测之中,唯恐不知不觉间,羽国又会做出什么事情。当然,他是父王的独子,这同样是最重要的原因。
玉阡萝依然望着他。
这样的男人,感觉似乎就算看上一千年,也不会完全弄懂他。他真的仿若深沉的大海,深不见底,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深深着迷。
“你今天有些不太一样。”她走近他。
“哪里不一样?”他并不觉得。
“感觉。”玉阡萝垂目“只是一种感觉,说不上理由。”遮住目光的睫毛微微一颤。
是因为谈起战争时他悲天悯人却淡若浮尘的笑吗?它仿若无物,又像是掩藏起来的泰山般的沉重。
是因为那个笑,她才会产生这种感觉的吧?她不敢肯定。也许,一切只是她自己情绪混乱的错觉。
帝车温柔地凝视,轻轻握起她一双微微有些粗糙的手“你的手”
“那是因为从小就干许多活的关系,很粗吧?”
“不。”他淡淡地否认“握起来很舒服。是我最喜欢的一双手。”在人间所受的苦也应该算到他的头上,一切都是他的关系。在这里两个人互相敌视,互相争斗;在人间她又同样受了苦。
对不起。他默默地在心里说。对不起。
“帝车?”怎么突然不说话?
他对上她温柔的眼。
“怎么,看到我的手很失望吧?”她笑道。上大学时也是,她从没见过手像她一样粗糙的女生。虽然这一两年比较注意保养,但还是比不上那些白嫩细致只握笔的手。
悲哀的目光一闪而逝“我想永远握着这双手。握着你的手一起走下去,无论风雨坎坷,我都希望能够一直握着你的手,走到我生命的尽头。你会陪着我吗?永远让我握着你的手?”
“玉阡萝”
“我会。”她努力抑制心中的感动“我会陪着你。只要你需要我。”说不清原因,他们相识不久,相处的时间也并不长,可是每每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让她珍惜,甚至他不在时细细品味。每一天她甚至期待他的来临。来到这个世界短短的一段日子,她竟似乎与他相识了许久一样,心与心的贴近超越了时间的横亘。
他笑了。
头一次,她看到他的笑容中有着幸福的影子。
“谢谢你。”她大概永远不会了解这句话对他有多重要。
十年的战争,他所企盼的不过是这样一句话。
但是国家与荣誉横亘在他们中间,更是一道永远无法化解的伤痕。他们彼此遥望,远远地看着对方,将心底最深的爱掩藏尘封,却又彼此杀戮,为自己的国家牺牲所有的一切。
他期盼了无数次的话语,她终于说出口了。在深深欣喜的同时,他却又有着难以言明的淡淡心酸。毕竟这时的她早已失去了之前的记忆,包括他们相识之初的那段甜蜜。
“玉阡萝。”他情绪复杂地吻上她的唇。
“我们太快了。”进展太快了。她紧张地喘息。
帝车望着她清亮的眸子“让我爱你。”
他深深吻住她,温柔而甜蜜。唇间的纠缠仿佛百年前的灵魂再次碰撞。只是这次,他们再没有分开。
这就是幸福吗?
玉阡萝望着身旁沉沉睡去的男人,她的心被填得满满的,一呼一吸间也充斥着他的味道。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吻竟然有那般大的魔力,在那一刻,她似乎忘记了一切,头脑中一片空白,身体里也只有一个声音在急切地呼唤他的名字。
她渴望他,也许远比她想象的要多。
他的睫毛好长,翘翘的,还有那双深邃的双眼现在睡着的他,失去了那份沉重的目光,却平添了一份柔和的恬静。
他在做一个好梦吧。
她浮起浅浅的笑。她喜欢轻松一些的他。即便那只是一时的虚幻,睡醒后的他会回复原来的紧绷,她也还是希望他有片刻的放松。
大海他真的是大海般的男人。
望向房门方向,透过门板慢慢地渗进来青白的阳光。天,原来已经亮了。
门外轻轻的谈话声引起她的注意。
她起身披上长衣缓缓走向房门,声音渐渐变得清晰。虽然还是极尽所能的小声,但还是可以听到。
“一整夜都在这里?”
“是,天关将军。”雨润甜甜的声音响起。
是有重要的事吧?
玉阡萝抬手推门,轻扬的手臂在男人接下来的话语后垂下。
“她”他停顿一下“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吧?”
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玉阡萝感到十分疑惑。
“我觉得是。”雨润犹豫一下“应该是吧。”如果记得,应该不会问她羽国什么的吧?
“玉阡萝,你在做什么?”帝车突然的召唤打断了她继续听下去。
赤裸上身,他左手肘支撑着床。乌黑的长发披散在床上,浑身散发着迷人的气息。他睡眼惺忪地望着她。
“你在做什么?”才醒来便见她悄无声息地呆立在门边。
玉阡萝淡淡一笑“这么早就醒了?”
她不着痕迹地移开和他对上的视线。即使现在看着他,她仍是会感到脸红心跳。
“天已经亮了。”帝车叹息,好久他没有睡这么沉了。
“怎么站在那儿?过来。”他伸出手。
“外面可能有人要见你。”
帝车眉头微皱,缓缓放下手臂“谁在外面?”他沉声向外道。
“王,天关在外面。”天关的声音响亮。
玉阡萝坐上床,也望向房门。刚刚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帝车握住她的手“有什么事?”天关没有重要的事是不会天刚刚亮便进宫见他。
“王吩咐臣查的事己有头绪。”
玉阡萝感觉握着她的那只大手突地紧了一下。抬眼看去,他似乎又是波澜不惊。但是隐约地,她看见深沉双眸一闪而逝的犀利。
典雅,弥散着淡淡慕叶花香的书房。
望着水晶紫壶中萦萦绕绕的白烟,帝车声音平静地道:“查到什么?”
“敕廿利炎。”
视线停在前方某一点“敕廿利炎。”帝车重复这个名字。果真是与他有关?
“羽国一直没有放弃找寻玉”天关突然改口“敕廿公主,他们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敕廿公主。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忽然失踪,然后过上一段时间再出现。”
“他们是去人间。”这并不是一句问话。看来敕廿利炎知道玉阡萝死后也并没有完全死心。
“是的。”天关抬头望向帝车。王仍是沉默,平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你是怎么查到的?”帝车的视线移向他。
“安插在敕廿利炎的地云宫里的人送出来的消息。她在那里已经三十六年。”一个很聪明的丫头。
帝车赞赏地点点头“很好。”
“不过,我们安插进去的十个人,也只剩下她一个而已。”天关其实有些佩服羽国的警惕性“这次也是费了很大力气送出来的消息。”
帝车右手握紧木椅的扶手。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天关习以为常地立在原地,每每王思索时就是这样。
“这件事我是说玉阡萝回来的这件事,应该是和敕廿利炎没有关系。”良久,帝车低沉的声音才道。
“王?”
帝车若有所思地一笑,起身缓步走到窗旁。窗子开着,外面鸟语花香,阳光渐渐显得耀眼。空气中有一股只属于清晨的清爽气息。
“应该不是他。如果是他,他大概不会将女儿丢到宫廷里,我的身边。她在他的身边,远比在我身边更对他有利。玉阡萝对他来说,是希望。”他会秘密藏在一个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地方,待时机成熟便马上反扑。
“天关,他有什么动作吗?”
“没有发现。”天关沉吟“最近克罗城窜起的火族势力似乎和他也没有什么关系。我隐身在地云宫外面,没有见到可疑的人进出。奉命长期监视他的兵士也没有发现可疑之处。”
“好”他只要继续安静下去就好。
天朝初定,人心不齐。羽国一度曾有搅乱乾坤的意图,但是随着德政广施,福泽万民,军队的强力防备,羽国的人渐渐也习惯了安逸,恭顺了许多。敕廿利炎也至少表面看来接受了事实,安心地做他的羽王。
他清楚,羽国以敕廿利炎为王,恭敬他,以他马首是瞻,所以,只要他安静,羽国至少不会有大规模的行动。
“王,敕廿公主她真的没有问题吗?”他一直很担心有一天她会发现真相,更担心她从来就没有失去记忆。
“没事。”帝车轻描淡写地拂过去。“还有,”他转身看着天关,微风吹散在身后的长发,轻盈盈地被托在空中“刚才在门外,你说了什么?”
“我只是询问您是否在里面,以及可否叫醒您。”玉阡萝在门内,那她听到了什么吗?
帝车轻轻地点头,然后走向书房深红色的门,在路途与天关擦肩而过“玉阡萝的事,你要继续查下去。”他一定要知道是谁将她带回。
“是。王”天关的召唤止住帝车的脚步“祭祀的事?”
“交给太阶去办。”帝车简短地吩咐。每五十年一次的祭天大典又要举行了。这是他君临天下之后的第二个祭典。
时间过得好慢啊。
“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
玉阡萝软绵绵的问话令正在批阅奏章的帝车忽地一怔。他没想到她会问。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只是突然想到而已。”她对着镜子梳理秀发。
“以前和现在的你没有太大区别。如果说不同,就是你现在比较爱问问题。”他停顿一下,眼睛盯着奏章,可是却并没有看“你还是那样迷人,聪明,飞扬着生命的气息。”
他描述得很美,可是却过于抽象。她并没有明白以前的她是什么样子。
她的过去,她是什么人她仍是一无所知。
玉阡萝若有所思地对着水晶镜面梳理长发。透过镜面,她看见他有片刻的失神。他坐在床上,拿着奏章的手定格,双眸垂下又重新张开。
她奇怪自己竟看得这么仔细。
“帝车,你”你不想让我清楚自己的过去吗?她想询问,可是没有说出口。如果事实如此,问了也是白问。
天关问:“她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吧?”
神秘的黑衣男子说:“您是羽国唯一的希望。”
她感到一阵头痛。
她知道不该强求。和帝车在一起她觉得很幸福。虽然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可是她真的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感。但是那些偶然发生的事,经他不知是否刻意地掩藏,她反而更加好奇,不时地像蚂蚁一样,一点一点地吞噬她的心。
不经意间,她总是会想到。
“嗯,有事吗?”帝车已经重新埋首奏章之中。他看起来似乎漫不经心。
玉阡萝将梳子放回梳妆台上“没事。”
帝车望向她,漾出一丝微笑“吉光山明天我们可以去了。”
“真的吗?”她等了好久了“可是,你不是很忙吗?”
“我答应你的话,一定会做到。”他已经尽量提前解决那些事了。况且,过些日子就要举行祭天大典,他脑普出来的日子,也只有这几天。
玉阡萝来到他身旁,笑意盈盈“不耽搁你的正事才好。”
“没关系。”帝车放下手中的奏章,定定地凝视她。他喜欢她拥有这样开心的笑容。
“玉阡萝。”他低沉的嗓音令她心头一跳“我们要永远这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天关说利炎从来没有放弃寻找她,为了她甚至要手下的精英冒着被发现的危险去人间找她,他一定有自己的计算。
或许是企望一场新的战争。
这样,他更加不能让她露面。他不能失去她,再度与她为敌。
“当然好。”这正是她所期望的呀,与一个深爱的男人白头偕老,过幸福的日子。
帝车感慨一笑,将她揽入怀中。
仅仅是这样抱着她,他就已经觉得幸福。一百年前失去的,终于他又重新拥有了。可是为什么心底深处,又隐约地感到一丝不安与忐忑呢?
“我们一定会幸福。”他喃喃道。这是老天欠他们的。
或许是幸福来得太过突然,让他措手不及,或许分离太久
也或许真正的原因,只是那个急于寻回女儿的敕廿利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