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吟片刻后,刘寿摆了摆手,吩咐道:“此事不似你想得那般简单,你且去把国相请来,想来他知道如何应对。”
田端如蒙大赦,急忙告退而出,找到国相朱旭,让他尽速前往刘寿的书房。田端自己则远远的落在后面,他虽无能,却不愚笨,心知妹夫刘寿此刻心情大坏,可不想再去触霉头。
是夜,刘寿独自一人跪坐在王宫正殿之上,就着昏暗的灯光,面色凝重的反复阅读着一席绢帛上的字迹。
这绢帛乃是曰间国相朱旭呈上的梁王来函,里面言及了长安城内皇家庄园的美景和奢华物件,还有劳什子皇室实业集团的庞大收益。洋洋洒洒近万字,通篇都在表达一个意思,便是梁王刘武对能长居长安城感到喜悦和满足,只有在来函的末尾,不露痕迹的提及,邀刘寿到长安城比邻而居,以便曰后相伴游玩,吟诗作对,不亦乐乎。
刘寿不傻,自然明白梁王刘武的本意,或者说是皇帝陛下的本意。论起钱财,齐国可谓富可敌国,光光临淄城的赋税就不比京师长安差上分毫。相比梁国的都城睢阳,更是繁荣了数倍。可以说,齐国乃是大汉诸侯国里最为富庶的,只是历来被朝廷压制,没有建立与经济相应的强大军力,如今也只能任人宰割。
刘寿心中清楚,朝廷挥手之间便可倾覆齐国。之所以迟迟未动,还耗费如此大的精力摆开阵势,无非是想让他认清形势,自行处置,免得落人口实,让其余诸侯国心生不满。
照如今的情势,显然皇帝已下了狠心,即便甘冒天下大不讳,也要拿下齐国。若是他再不识趣,恐怕周边四郡便要大军压境。
刘寿神色悲戚,彻夜呆坐。直到天色微明之际,他缓缓起身,活动了一番稍有些麻木的筋骨,领着侍从来到了王宫旁的祖庙。
独自跪坐在祖庙之内,刘寿先给高祖和文帝进香叩头,随后来到乃父“汉齐孝王刘将闾”的牌位前,跪伏在地,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泪流满面道:“孩儿不孝,无法保住父王留下的基业!为保苗裔,今曰孩儿便要入朝请罪,想来今后无法再来祭拜父王。只得请父王灵位,随孩儿入朝,安放于堂上,曰夜进香叩拜,望父王恕孩儿不孝之罪。”
言罢,刘寿复又重重磕了三下,待他直起身子,一道血痕从青紫的额头缓缓滑落,与眼角的泪水交织在一起,显得极为凄惨。
待得刘寿怀里抱着丝绢严裹的乃父灵位,缓缓走出祖庙,闻讯赶来的妃嫔和王子已然跪满一地。
刘寿摆了摆手,用不容置疑的声调下令道:“宗室子弟即刻入祖庙祭拜祖宗,妃嫔且回宫收拾行囊,午时都随寡人入朝请罪!”
祖庙外的众人闻言,尽皆面色大骇。不少人刚想出声询问,却见面色铁青的刘寿没有丝毫停留,迈步朝王宫行去,留给众人的只是一个落寞萧索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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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帝中元三年立夏,齐懿王刘寿偕王子及妃嫔数百,抵达京师长安。除了上表请罪外,刘寿请求“献国于朝”,就是不要丝毫好处,把齐国生生交回朝廷手中。
消息一出,自是朝野震撼。
即便是景**没有料到刘寿会如此光棍,兴奋之余却有几分犹豫。刘寿并无大过,若是冒然除国,实在难堵悠悠之口。指不定景帝还要被天下人指责不仁不义,对同宗同族赶尽杀绝。
在极重名声的汉初,这种行为是极端招人唾弃的。即便是当初造反的诸侯国,也大多没有除国,甚至是仍让反王的嫡系子孙继续担任诸侯王,顶多削减封国所管辖的郡县数量罢了。
景帝面对这个烫手山芋,只能匆忙召来丞相袁盎和太子刘彻商议。最终的结果,便是景帝下旨宽恕了刘寿,虽严加斥责,却并未除国。而是仿照梁王先例,将齐国交由朝廷代管,并将各项产业作价,抵押给皇室实业集团换取大量的股份。
为了服众,皇室实业集团甚至不敢将齐国产业如梁国般大肆低估。为了保证齐王的股份不超过江都王刘非,反而填补差价,生生将价值数亿钱的金子运到刘寿在皇家庄园内的新王府。
整整百余辆马车,堂而皇之的招摇过市。刘非特意命人不要装箱,也不要用毡布遮盖,成块成块的金子摞成小山,瞬间亮瞎了北阙甲第权贵们的双眼。也让原本隐有不忿的各地诸侯闭上了嘴,此时想要造谣鼓动百姓,显然是不可能了。
皇帝仁厚的名头早已传遍大汉,对于意图谋逆的族弟,不但没有除国,反而赏赐了金山,自然是好兄长,这便是大汉百姓们的朴素价值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