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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见他死盯着她手里的书,解语一脸疑惑。
“你手上的兵计啊!”风豫乐着急翻找,直至在书堆下方找到那本遗落的中之卷,才松了口气。瞄过她手上抱着的书,赫然发现,她根本就是拿了书直接往架上摆,连最简单的排序都没做。他头痛抚额。“你搬书去晒时没记下原本的位置?”老天,他今天还要赶奏章,她却制造了这个乱象来欢迎他。
“没有。”解语有些心虚,又有些不悦。早上他只说要她晒书,又没说要注意什么,哪能怪她?
风豫乐不断深呼吸,扯了个笑。“至少也把相同书名的放在一起,它们有兄弟姐妹,别让任何一个落单。”他捡齐一套书一下范。“就像这样,懂了吗?。”
那笑容,将她体内正酝酿升起的怒火,瞬间浇熄。
她忙了一天,又饿又累,结果他一回来就像是在指责她犯错,本来已经决定他要是再骂一句,她就翻脸,没想到,他却是耐心教她,虽然笑得是有点难看。
“我晓得了。”微感歉疚,她把书找齐,一一上架。
风豫乐很想帮忙,但他必须先把奏章弄好。他绕过书堆,走到桌案前入座,开始撰写奏章。
“动作轻一点。”他不忘叮咛,他真的怕那些书会不堪她的摧残,直接散开。
正用力抓起书的解语一顿,悄悄吐舌,放轻了动作。“是”
从他的神情看得出来,他其实是很宝贝这些书的,而且压根儿对她的方式感到不满,但他只是教她、轻轻叮咛一声,这脾气未免也太好了吧?让她忍不住好奇,他到底要到什么程度才会发火?
忆起小纯说的话,解语偷觑了他一眼。好啦,说实话,他是长得挺俊的,眉是眉,眼是眼,算得上是她见过的男人中最好看的一个,但光凭这样就断言所有的女人都会对他有非分之想,崔大娘未免也想太多了。
“可以帮我找出山海图评吗?”手边缺了资料,风豫乐开口。
脱缰的心思瞬间拉回,解语顿了下,神情有点不自然,手在书堆里东摸摸西摸摸,隔了一会儿才回道:“你说哪一本?可以用写的吗?”
“山海图评。”风豫乐重复,在纸上写下,拿给她。
接过纸条,解语四处翻找,没多久,拿着一本书放到书案上。“给你。”
风豫乐正要拿起,书上的“山海围论”四个字顿住他的动作。俊眸掠过一抹光芒,他不动声色,缓声开口:“我还需要吏记这本书。”
这次不用她说,他主动写下书名,递给她。很快的,书又来了,放在桌上的是史诏。
看着那本书,风豫乐往后靠向椅背,俊逸的容颜带着懊恼与自责。难怪他之前问她姓哪个解,她答不出来,难怪她不晓得自己名字的涵义她根本不识字!
他早该想到,却还怪她为什么不记下书本的摆放位置,那些字对她而言都只是无意义的图形,她怎么可能会知道要分类?
而她,却倔得什么都不说!他真不知该气她,还是气自己。
“怎么了?”见他脸色不对,解语忐忑问道。她照着他写的字去找,应该没找错书吧?
睇她一眼,风豫乐吁了口长气,脸上又恢复笑容。“没事。”他起身,走到她身旁蹲下。“我还是帮你一起先整理好,比较好做事。”
那一眼,像是看穿了什么。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却猜不透他的思绪。意识到他的接近,她一惊,急忙后退,不小心绊到了书,整个人失衡往后摔去。
甚至来不及喊出声,及时伸出的手解救了她,撞进了一堵温暖的墙。
为了保护她,风豫乐本能地将她环抱入怀,软馥幽香让他心神一震,他的手臂,几乎碰触到她的胸口这个发现让他的体温全然沸腾,几乎将他焚烧,他连忙宁定心神,松开了手。
他是怎么了?居然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心神荡漾了起来?
“小心点。”即使掩饰得极佳,略带喑哑的嗓音仍透露出他所感受到的影响。
醇厚的低语撞进耳膜,解语的心跳得急如擂鼓。她慌忙站起,藉由放书上架的动作痹篇他的视线。她怎么了啊?不就近了一点而已嘛,不就拉了她一下而已嘛,脸红什么?!
凰豫乐看着她的背影,那玲珑的曲线,竟让他有种想再抱一次的欲望。要是被她察觉,铁定会以为他将她留在书房是心怀不轨。
不行,她的防备已经够重了,他不能再让这无谓的妨碍,破坏她对他的观感。他懊恼地翻了翻眼,徐长吐息,努力将脑海中那些心猿意马的念头摒除。
他看向自己的手,忆起方才那一拉,几乎没有重量。这么细瘦的身子,是怎么爆发出那些力量的?她荷得住吗?不累吗?所有的绮念全然逝去,遗留下来的,是对她的疼惜,让他的胸口像梗了块大石。
“你用过晚膳了吧?”他随口一问,边将依序排好的书册堆叠一旁,准备让她置于架上。
“可以吃晚膳?”解语停下动作。她以为一天只能吃一餐而已。
她的话让他拧起眉。“你还没吃?崔大娘没跟你说几时开饭?”
这又是用来整她的伎俩吗?解语恼怒抿唇,把书放到架上。“算了,我不饿。”
“书放下,跟我来。”风豫乐起身走向门口。
“不用了。”知道他要带她去吃饭,解语倨傲地别过头。既然他们不想让她好过,她也不想示弱,不吃就不吃,没什么好稀罕的。
“过来。”见她不动,风豫乐挑起一眉。“还是要我动手?被主子扛着过去,可是会更引人注目。”
“你”怕他真的这么做,她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随他走出书房。
走了段路,忆起一事,风豫乐倏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不会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东西吧?”
没料到他会突然顿步,解语收势不及,差点撞上他,愣了会儿,他的问题才听进耳里。
“有、有吃一些。”昨晚小纯有拿珍藏的点心分她吃,早上还把早膳端到房里给她,只是为什么他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风豫乐沉默不语,定定地看着她,那读不出思绪的深湛眼眸,像笔直地望进她的心坎。解语的心跳顿时变得紊乱,却别不开眸光,直至他敛回视线转身继续前行,那无形的压迫感才解除。
为什么这样看她?她有说错什么吗?她不断回想,惴惴不安的跟着他身后。
走了段路,风豫乐才开口淡道:“若要傲,就别委屈自己。能让对方无法得逞,才是赢家。”
一时间,解语以为自己听错。他怎会知道她在想什么?怎会知道她遇到什么?望着他宽阔的背影,她咬唇,心因为他这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变得激动了起来。
走到偏院,可以看到屋内围桌用餐的仆婢们正热闹着。
“去吧。用完膳,你今天就可以先休息了。”送她到院子口,风豫乐没再走进去。他想帮她,但他很清楚,若介入太多,反而会让她跟其它人更有隔阂,要如何踏出第一步,关键全在子她。
看着那情景,原本内心的纷乱全都烟消云散,只余慌乱。她可以想见,只要她出现,里头热闹的气氛就会瞬间僵凝,就像小时候,大家玩得正高兴,一看到她,立即惊慌四窜。一直是这样,不管她去到哪里,一直是这样。
她好想离开!
“不进去?怕跟那些人打照面?”看出她的怯步,风豫乐故意开口。
那句话,点燃了她的勇气。
“谁伯、怕他们?”解语挺直背脊,漫然涌起的傲气让她全身充满了力量。“明天见。”丢下这三个字,她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目送她进入屋内,风豫乐扬起了笑。她的倔强,是优点,也是弱点。
一进去,解语只觉满满都是人,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发现了她,随着交头接耳、挤眉弄眼,很快地,原本嘈杂的屋内没了声息。
不该进来的她视而不见,假装不经意地挪步寻找空位,努力不让心里的懊恼显现出来。
“小语!这里、这里!”突然,兴奋的大喊划破了静默。“怎么这么晚?快过来,我帮你留了菜!”
解语循声望去,看到小纯朝她拼命招手,不禁怔愣。以为自己会找不到容身之处,没想到,有人为她保留了一席之地,特地为她留的。
她面无表情地缓步走向那张桌子,强忍着不让哽咽溢出喉头。自娘死后,她就没哭过了,即使被欺负得再凶,也不掉一滴泪,她怎么也没想到,小纯只是这么简单的动作,就让她热泪盈眶。
“为什么要叫她来?”同桌的其它婢女抗谓。
“小语刚进来风王府,你们别这样嘛!”好人缘的小纯笑道,见解语走近,拉了她坐下。“你怎么忙到这么晚?”
本想沉默以对,但心里有股声音,催着她,要她回应。“我书还没弄好。”一开口,一直以来高筑的心墙,开始崩塌。
“一定很累吧。”小纯忙着帮她布菜。“我帮你介绍,这是娟儿、春花、阿瑶各位,这是小语,跟我同房。”看其它人都没反应,小纯赶紧使眼色。
“你好”大伙儿勉为其难,点头招呼。又有股心音,催着她示好。解语犹豫半晌,轻点了下头。“你们好。”
“这给你。”小纯塞了个小纸包到她袖子里。“这杏桃酥是娟儿给的,跟你说,娟儿很受车夫的欢迎哦,常常会带东西回来给她,我们都是托她的福才有好东西吃呢!”
“我哪有!”娟儿红了脸。“阿瑶才厉害好不好,厨房的阿旺都会留好菜给她”
“你别拖我下水”
你一言我一语,四周的气氛又开始热闹起来。解语静静听着,连同小纯的关怀,把碗里的菜饭一口又一口吞进肚子里,暖和了身体,也暖和了心。
“今天大家都还好吧?”
崔大娘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解语身子一僵。
“崔大娘,您有没有跟小语说几时用膳啊?她刚刚才来,都没菜了。”小纯故意嘟嘴埋怨道。
“我以为你会跟她说欸!”崔大娘惊喊。“你昨晚也没带她来这儿?”
“昨晚我吃饱饭才回房,以为你先带她过来了!”小纯也跟着惊喊,回头看向解语。“不会吧?你都没吃哦?”她还来不及回答,即听到崔大娘大嚷。
“哎呀,怎么会这样?我去厨房看看还有没有东西,等我一下!”崔大娘扭着圆润的身体,急忙往外奔去。
“等一下、我开玩笑的”小纯要拦已经来不及,又好气又好笑。“桌上有菜她看不到吗?急成这样!”
解语怔愕地看着崔大娘离去的方向,直到都已不见人影,还反应不过来。崔大娘不是故意不让她吃饭,而是一场误会?
“真是,崔大娘定是忙忘了,待会儿回来得说说她。”小纯坐下,忙着帮她布菜。“你一定很饿了,快点吃。”
“你不怕崔大娘?”刚刚小纯居然还敢责怪崔大娘?
“没做错事干么怕?”小纯掩了嘴笑。“虽然崔大娘骂起人来很狠,但她也很护我们这些下人的,你一定是被她骂人的样子吓着了。”
“没错、没错,有次我还被她骂哭了呢!”春花附和。“后来才知道她凶归凶,但都是为了我们好。”
“是啊”其它人听了,也开始加入话题。
为了她们好?解语吃着东西,心里更疑惑了。
没多久,崔大娘回来了。
“厨子藏着好料想自己偷吃,被我发现了。”崔大娘眉开眼笑,将一碟黄色蒸豆腐放到她面前。“快吃快吃,唉,我没想到没人跟你说,幸好你还晓得要来这儿,以后不懂的事别闷着,要问,不然吃亏的是自己呀!”
那香气,诱引的不仅是食欲,还有满腔的感动。解语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低头不停地把食物塞进嘴里。是她的错吗?她怪那些欺负她的人有着先人为主的偏见,但她呢?不也误以为这里的人像村人一样恶劣?
崔大娘和其它同桌的人招呼了几句,转到别桌去闲话家常,时时可以听到大笑传来。空间依然,周遭的人也依然,但那种无法融入的违和感,不知何时,消失了。她虽然仍沉默着,却不再那么格格下入,心,踏实了下来。
她没发现,窗外有双眼,静静看着一切。她脸上变得柔和的表情,让那双眼蕴满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