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狗在外面吠叫。它们从消防站跑过街去欢迎它们的一个要好的朋友,戴尔伯特皮奇,本城的一个酒鬼。它们为他不愿意做人而愿意当狗的努力而欢呼。“去!去!去!”他白费力气地叫着“该死的,我没有喝醉。”
他跌跌撞撞地走进埃利奥特的街门“砰”地一声把他的这些狗朋友关在门外。他一面爬楼梯,一面唱着。这就是他唱的:
我得了淋病,还得了烂卵泡。
淋病倒是没什么关系,烂卵泡可真难熬。
戴尔伯特皮奇,一头乱发,浑身发臭,爬到楼梯半中腰时这首歌就没词了,因为他爬得实在太慢。他又唱起了星条旗永不落。他走进埃利奥特的办公室时,又是喘,又打嗝,还在哼着歌。
“罗斯瓦特先生?罗斯瓦特先生?”罗斯瓦特把头蒙在毯子里,虽然他睡着了,他的手却紧紧抓住这块盖尸布。所以,皮奇为了看到埃利奥特可亲可爱的脸庞,不得不克服这双手的力量:“罗斯瓦特先生———你还活着吗?你还好吧?”
埃利奥特的脸部因为争夺毯子而变成一副怪模样:“什么?什么?什么?”他的眼睛瞪得老大。
“感谢仁慈的主啊!我梦见你死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梦见天使们从天上下来,带着你上去了,把你就放在可爱的耶稣本人的身旁。”
“没有,”埃利奥特迷迷糊糊地说“怎么会发生这类事情呢。”“将来总会发生的。而且,你在天上会听到本城的哭喊声的。”埃利奥特真希望他在天上听不到这些哭喊声,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虽然你还活着,罗斯瓦特先生,我知道你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要上印第安纳波利斯去享受各种欢乐刺激。各色灯光和漂亮的房子,你又要享受一下高等生活的味道了。这么一来,你就会要求更多,这也是很自然的。任何人只要享受过你的那种高等生活的味道,那么下一步,就会到纽约去,去过那里的最高等的生活。说实在的,你为什么不可以呢?”
“皮奇先生———”埃利奥特揉了揉眼“如果我真的去纽约,又过那种最最高等的生活的话,你知道我会发生什么事吗?在我一接近一个通航的水面的一刹那,天雷就会把我打入水中,一条鲸鱼就会把我吞掉,这条鲸鱼就会一直游到墨西哥湾,游上密西西比河,游上俄亥俄河,游上瓦巴西河,游上白河,游上洛斯特河,游上罗斯瓦特河。然后,这条鲸鱼就会从小河跳进罗斯瓦特州际航运运河,它会沿着运河游到本城,我被它吐在巴台农神庙。那么我就会在那里了。”
“不管你是不是还回来,罗斯瓦特先生,我要告诉你一条新闻,当作陪你一道去的礼物。”
“是什么新闻,皮奇先生?”
“就在十分钟以前,我发誓戒酒了,这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埃利奥特的红色电话机响了。他猛地冲了过去,因为这部机子是消防队的热线。“喂!”他紧握左手的全部手指,但中指却翘着,这个姿势并没有色情的意味。他是准备去按那个红色按钮。
这个按钮会使消防站顶上的末日喇叭大声嚎叫起来。
“罗斯瓦特先生?”传来女人的声音,而且是忸忸怩怩的。
“是啊!是啊!”埃利奥特心里七上八下,焦急不安“哪儿失火啦?”
“在我的心里,罗斯瓦特先生。”
埃利奥特生气了,不足为奇。谁都知道,他最恨有人和消防部门开玩笑。这是他唯一痛恨的事情。他听出了打电话的人,她是玛丽摩迪,就是前天他给她的双生子洗礼的懒婆娘。她是一个纵火嫌疑犯,一个判过刑的商店小偷,一个五块钱一次的妓女。埃利奥特对她用这条直达线大为恼怒。
“你真该死,怎么使用起这个号码来啦!该把你送进监狱去在那里腐烂!用消防电话线打私人电话的臭婊子养的,都该下地狱,永世受煎熬!”砰地一声,他挂了电话。
过了几秒钟,黑电话机响了。“我是罗斯瓦特基金会,”埃利奥特温柔地说“需要我们帮忙吗?”
“罗斯瓦特先生——我还是玛丽摩迪。”她在抽噎。
“究竟出了什么事,亲爱的?”他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真的是准备马上去杀死那个使她哭的人。
一辆由司机驾驶的黑色克莱斯勒牌帝国型轿车停在埃利奥特的两个窗户正下方的街边。司机打开了后座门,出来的是给关节炎老毛病折磨着的印第安纳州参议员,李斯特阿姆斯罗斯瓦特。他是个不速之客。
他吱吱嘎嘎地径自上了楼。这种凄楚的作法可不是他过去的老作风。他老得让人吃惊。他像别的来访者一样,敲敲埃利奥特办公室的门,问他是不是能进去。埃利奥特,还穿着他那件气味芬芳的战时剩余物资——长长的约翰式衣服,迎上前去,拥抱他的父亲。
“父亲,父亲,父亲———多美妙的意外啊!”“我跑这一趟好麻烦。”
“我希望不是因为你认为不会受到欢迎而感到不容易。”
“我受不了这样七凌八乱的样子。”
“这比一个星期以前要好多了。”
“真的吗?”
“我们一个星期以前进行了一次彻底打扫。”
参议员闪缩了一下,用脚尖轻轻踢了一下一个啤酒罐:“我希望不是为了我的缘故,因为,我看总不致于是由于要爆发霍乱吧。”这句话说得很平静。
“我想,你应该认识戴尔伯特皮奇先生吧?”
“我是听说过的。”参议员点点头“你好呀,皮奇先生,我当然很熟悉你战时的表现。开过两次小差,对吗?要不就是三次。”
皮奇在这样一位大人物面前吓得直打哆嗦,一声不吭,咕咕哝哝地说他从来没有当过兵。
“那就是你的父亲口罗,我很抱歉。如果一个人很少洗脸和刮胡子的话,是看不出他的年纪的。”
皮奇以他的沉默,表示承认很可能是他的父亲曾经开过三次小差。
“我想我们是否能单独呆一会儿?”参议员对埃利奥特说“或许,这样做违反你关于我们这个社会应该是公开和友好的信念吧?”
“我就走,”皮奇说“我清楚我什么时候该走。”
“我看得出来,你大概是见过一些世面,是很注重学习的人。”
皮奇拖着脚走出门,对这种侮辱突然转过身来,他自己也大吃一惊,竟然懂得他受到了侮辱:“作为一个依靠普通老百姓选票的人,参议员,你当然可以对他们说刻薄话的。”
“作为一个醉鬼,皮奇先生,你一定知道醉鬼是不允许进投票站的。”
“我投过票。”这是当面撒谎。
“如果你投过,估计是投给我的吧。大多数人都是投我的票,即使我这一辈子从来没有讨好过印第安纳的人们,甚至在战争时期也没有。还有,你知道他们投我票的原因吗?在每个美国人的躯壳里面,多坏都没关系,都有这么一个骨瘦如柴,说话瓮声瓮气的老家伙,就像我一样,他甚至比我还更厌恶骗子手和低能儿。”
“啊呀,父亲——真没想过你会来,真是个愉快的意外。你看上去好极了。”
“我感觉糟透了。我有一件糟糕的事要跟你说。我考虑,最好还是当面对你讲。”
埃利奥特稍稍皱起眉头:“你上次是什么时候大便的。”
“你少管闲事!”
“对不起。”
“我不是来讨泻药的。‘工业组织会议’说,我从宣布‘国家复兴法案’违宪以来就没有大过便了,不过,这不是我来的原因。”“你说过一切都糟透了。”
“那又是什么一回事?”
“通常,跑到这里来并且说这些话的人,十有八九都有便秘症。”
“我告诉你这是什么新闻,孩子,然后我们再看看你能不能用泻药使你情绪高涨起来。有一个在麦克阿利斯特、罗宾特、里德和麦克基法律事务所工作的年轻律师,他有权阅读所有关于你的秘密材料,已经辞职了。他现在受雇于罗德艾兰州的罗斯瓦特,他们正在设法让你上法庭。他们要证明你脑子有问题。”
埃利奥特的闹钟响了。埃利奥特拿起钟,走到墙上的红色按钮那里。他紧张地注视着钟上走着的秒针,嘴中念念有词,数着秒。他的粗短的左手中指对准那个按钮,突然按了下去,于是启动了那个西半球的最响的火警警报器。
这个喇叭的吓人的叫声把参议员一下子抛到了墙上,使他弯下身去,捂住了耳朵。在七英里外的新安布洛西亚的一条狗只打着圈圈,自己咬自己的尾巴。在造锯城肯迪食堂的一个外地人把咖啡都倒在他自己和老板的身上。在法院大厦地下室的贝拉美容院,三百磅重的贝拉发作了一次小小的心脏病。本县的才子们都传扬着一个关于消防队长查理沃默格兰姆的无聊的瞎编的笑话(此人在消防站隔壁开了一个保险办事处):“这一下子准把查理沃默格兰姆吓得从他的女秘书身上滚下来。”
埃利奥特放开了按钮。这架大警报器开始吞没了自己的声音,发出间歇的喉音:“泡泡糖,泡泡糖,泡泡糖。”并没有火情。在罗斯瓦特只是烈日当空的正午。
“这实在太吵了!”参议员呻吟着,渐渐地直起身“我什么事情都忘光了。”
“这真是太好了。”
“你听清楚我说的罗德艾兰那方面的人的事了吗?”
“听好了。”
“你如何看待此事?”
“悲哀和害怕。”埃利奥特叹了口气,想装出一个若有所思的微笑,但是没有做到“我倒是希望永远没有这个必要来证明我的精神是不是正常,而且也希望不管是哪种情况也都永远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是否在怀疑自己是否正常?”
“当然。”
“那这有多长时间了?”
埃利奥特眼睛睁得老大,考虑着要找出个老老实实的回答:
“也许,我从十岁开始吧。”
“我敢说你是开玩笑的。”
“倒像是一个解嘲。”
“以前你是很强壮的正常小孩呀!”
“是吗?”埃利奥特对他曾是个那种小孩子有着一种天真的爱恋,他很高兴想到这个,而不愿意想到那些正从四面八方向他压来的恶鬼。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到这儿来。”
“我过去喜欢这儿,我现在还喜欢。”埃利奥特梦幻般地表白说。
参议员稍稍挪开双脚,以便为他即将发出的打击准备好一个坚实的基础:“孩子,可能是那样,不过现在是该走的时候了———并且以后不会再来了。”
“以后一直都不回来了?”埃利奥特惊奇地重复着。
“你这一段生活结束了。它总是要结束的。这一点我还得感谢罗德艾兰的害人的家伙!他们正强迫你离开,而且是马上离开。”
“他们如何能办到呢?”
“在这种背景之下,你准备怎么样来证明你自己是正常呢?”
埃利奥特看着自己,看不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
“这看起来———看起来———有什么特别的吗?”
“你自己心里有数,它的确是这样的。”
埃利奥特慢慢地摇摇头:“你会吃惊的,我什么也不清楚,父亲。”
“世界上所有的地方都没有一个像这里的组织。如果说这里就是一套舞台布景,脚本又要求在幕拉开的时候台上空无一人,那么,在幕拉开以后,观众就会坐不住了,急于要看看,居然还有这么不可思议地这么过子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