吗?”
他把他的一只晒得黑红的农民的大手伸给她握。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含羞地无言地把她的娇小白嫩的手赞同地放在画家手里,他的手紧紧地握了它一秒钟工夫.好像是为了一个被捉到猎获物。然后他带着友好的目光放开手。店掌柜对如此之快达成的交易感到惊讶,把几个海员从桌边喊过来,想让他们看看刚刚发生的奇怪的事。但那女孩羞怯地感到了自己是处在众人注目的中心,便突然跳起来,闪电般飞跑到门外去了。所有的人都惊愕地目送着她。
“该死的,”店掌柜不胜惊奇地说“您在这儿干得真出色呀。
我真没想到这个腼腆的孩子会同意!”
好像是为了证实这一点似的,他又灌了一杯酒。在这个慢慢地变得亲密起来的小团体里,这位画家开始觉到不那么舒适了。他把钱扔在桌子上,跟店掌柜商议了一下一切细节,同他握了握手表示谢意,然后就急匆匆地走出了酒馆。里边的烟气和喧闹使他感到厌恶,在那里酗酒的狂欢乱叫的同住者使他嫌弃。
当他来到大街上时,太阳已经西沉。只有粉红色的晚霞裹着天空。傍晚是温柔的,纯净的。这位老人迈着缓慢的步子往家走,心里想着在他看来像梦一样的如此离奇如此令人宽慰的种种事情。敬神的情绪包围着他那颗开始幸福地颤抖的心,犹如从一个塔楼上传来的第一响钟声在召唤人们去祈祷,周围所’有塔楼的钟声全加入合奏,发出高的和低的,沉闷的和快乐的,响亮的和哀怨的声音,跟处在欢乐、忧愁和痛苦中的人没有两
样。虽然他觉得,神的奇迹的柔和的灯如此晚才燃起照亮一颗一生都老老实实在黑暗中走直路的心,是难以令人相信的,但是他不敢再去怀疑;他带着这个梦寐以求的恩惠之光,穿过昏暗暮色中的街道往家走,似在幸福的清醒之中,又似在奇妙的梦境里
时间过得很快,画家画架上的画布还一直没有着笔。但这不再是束缚他的双手的气馁,而是一种内在的把握十足的信赖感,这种信赖感不再是以时日计算,它不是匆匆忙忙,而是在神圣的恬静和被遏制的力量中摇晃不已。艾斯特来了,虽然显得羞怯和茫然,但不久就在父亲般的慈祥的光辉中变得十分投入、温顺和单纯,这种光辉照亮了这个质朴的胆怯的人的灵魂。
这一天他们只是在一起聊天,像彼此多年不见的朋友相遇一样,仿佛在他们揣度用深沉的情感浸润古老的亲切言词和恢复古老时刻的价值之前要重新相识一样。不久一种秘密的需要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他们虽然彼此相距遥远,但在某种单纯中和他们情感的质朴中却是相似的:一个是受到生活教育的人,这使其在他的心底深处只有澄明和恬静,一个洞悉世事的人,岁月使他变得纯朴。另一个是还没有感受到生活的人,因为她过去像是深陷在黑暗中一直耽于梦想,现在她内心深处接收到从朗朗世界射向她的第一束光辉并无华地反射出恬静的光亮。他们两人在人群中间孤独寂寞,这样他们更为接近相亲。在两人中间性的差别已经无足轻重:在一个人身上这种思想已经熄灭了,仅是还只把滤化过回忆的暮年光辉投向他的生活而已;对少女而言,她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女性的朦胧的情感,性对于她说来仅是一种柔和的,非常模糊的和不安的无定向的渴望。在他们中间还竖有一堵脆弱的并已摇晃起来的墙:种族和宗教彼此陌生的墙,血统的差异必然越来越感到陌生和敌意并引起一种猜疑,正是由于猜疑伟大的爱才迟迟没有到来。若是没有这种意识不到的立场,少女早就把她积蓄起来的高尚的爱强烈地流露出来了,会哭泣着投入老人的怀抱,并向他袒露她的内心的恐惧和增长的渴望,她孤独日子里的痛苦和欢乐;但她只在目光和缄默中,在不安的表情和暗示中泄露出了她灵魂中的秘密,因为,每当她感到她心中的一切要宣泄出来,她最深处的感情要用清晰的喷涌而出的言词表露出来时,一种神秘的力量就像一只看不见的手似的抓住她,把要说的话压了下去。就是老人也没有忘记,在他的一生中他即使不恨犹太人,那也怀有一种陌生的感情。一种犹豫不决阻止他去开始作画,因为他希望,他要把这个少女领上一条皈依真正信仰之路。奇迹不会发生在他身上,而是他来使奇迹发生。他要在她的目光里看到深沉的对耶稣的思念,圣母本人当她怀着圣孕期待圣子降临时就有着这样的思念的。为了能创作出一个圣母,他希望先使她的本性充满信仰,在圣母身上虽然还有着圣母领报节的敬畏,但却充溢着甜蜜的信赖。他想周围是一种早春气氛的柔和景色,白云,它们像天鹅在空中翱翔一样,仿佛用一条看不见的细线把温暖的春天曳在后面,一片嫩绿,它欣欣向荣,还有显得羞怯的花朵,它们像柔弱的童音宣告巨大的欢愉。但是他觉得姑娘的眼睛还过分胆怯了,过分卑恭了;圣母领报和为一种模糊的希望献身的神秘火焰还不能在这种不安的目光里燃起,在这样的目光里承载着深沉的浮藏起来的民族痛苦和时而闪动的选民的抗拒,这是对他们的主的怨恨。他们知道还不是谦卑,不是温柔的天界之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