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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什么比安全更重要。搬吧,孩子们。”
晚饭前,十六个女学生搬到臭烘烘的地下仓库,三个军人调换到圣经工场去宿营,假如日本兵发现他们,英格曼神父会尽最大努力解释,说他们是受伤的老百姓,至于日本人会不会相信,只能求上帝保佑。这个建议是戴涛提出的,用意很明显,男人在这种时候别无选择,只能保护女人。
晚饭时分,正在地下仓库喝咸菜面汤的女孩们听见法比对着透气吼叫着:“徐小愚,你上来一下。”
吉兆把徐小愚的眼睛燃得那么美丽,让书娟在刹那间倾倒于这个前密友。小愚上去后,女孩们都挤到透气孔跟前,看着小愚的秀足来到一双铮亮的男人皮鞋跟前,同时听见小愚带哭腔的欢叫:“爸!”
后来书娟知道,小愚的父亲为了回到南京搭救小愚,卖掉了他在澳门的一丬店面房。他回到南京发现,钱不值钱,日本兵不需要钱就能得到他们想得到的东西。他是个好买卖人,跟日本人做起了买卖,卖古董、珠宝、字画给他们,还卖了一点骨气和良心给他们,才得到畅通无阻的通行证,得以把女儿带出南京。进南京难于上青天,出南京等于上天外天。
总之徐家父女相见的场面像一切离乱人重逢一样落套而毫不例外地感人。就那么几分钟,小愚告诉父亲自己如何忍受了饥饿寒冷恐怖,以及难以忍受的不洗脸不洗脚,不然就得用把阿顾泡发了的水去洗。
徐小愚这时蹲下来,蹲得很低,看着挤扁脸观望他们父女重逢的同学们说:“我爸来接我了!”听上去,她似乎在说:“天兵天将来接我了!”
所有的人都羡慕她,羡慕到了仇恨的地步,所以此刻没一个人答腔。连小愚许愿要带走的刘安娜都沉着脸,一声不吭。这么幸运幸福的人会记住她的许愿吗?别痴心妄想了。
书娟的眼睛这时和小愚投来的目光碰上了。
小愚站起来,女孩们听见她说:“爸,我想带我同学一块走。”
“那怎么行?!”父亲粗声说。
“我想带。”
父亲犹豫着。二十多秒钟,女孩们连唿吸都停止了似的。“好吧,你想带哪个同学?”
小愚从厨房的出入口下来时,十五个女孩还是一声不敢吭。徐小愚现在手里握有生杀大权呀。秦淮河的女人们和女学生们隔着一层帘子,也一声不吭,如此的幸运将落在谁头上,对于她们也似乎是了不起的大事。
徐小愚看着一个个同学,大多数的脸都露出没出息的样子,哪怕此刻被挑去当徐家使唤了都乐意。
“刘安娜。”小愚说。
刘安娜愧不敢当地红着脸,慢慢站起来走到徐小愚身边。
徐小愚看着剩下的一张张脸,越发眼巴巴,越发没出息。书娟坐在自己位置上,眼睛朝透气孔的方向看。她满心后悔没跟小愚低头,现在低头太晚了,索性装出一副生死置于度外的淡然。你徐小愚活出去了,就别管我的死活了吧。
苏菲蚊子似的说:“小愚,你不是说,也叫你爸带我走吗?”
这时书娟想瞪一眼苏菲,就这样卖身求荣啊?但她发现小愚正在看自己,小愚的眼睛有善意,但是一种优越者的善意,只要书娟张开嘴,哪怕只叫一声“小愚”小愚就满足了,一切前嫌可以不记,和书娟重修旧好,无论怎样,孟书娟的家境和在校的品学都配得上做小愚的长久密友。
书娟在那个刹那慌了,嘴怎样也张不开,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小愚。她此刻有多么贱,多么没出息,只有她自己知道。
但小愚终于收回了她的目光,小愚再次玩弄了书娟。她还在继续玩弄同学们。
“抓阄吧。”小愚说。
她从自己笔记本撕下一页纸,裁成十五份,在其中一张上画了一朵梅花。
“我不要。你们抓吧。”书娟说,给了小愚一个壮烈的背影。
“来吧。”小愚说“我爸没办法把你们全都带走”小愚几乎在求书娟了。
书娟摇摇头。
抓阄的结果,让一个平时连话都没跟徐小愚讲过几句的同学跟小愚父女走了,剩下的十三个女孩分了一块小愚父亲带来的巧克力。准确地说,是十二个女孩,书娟主动提出放弃自己那份巧克力。小愚想用这点甜头收买被她抛弃的同学,书娟才不给她那份满足。
那天夜晚是以徐小愚挑选两个女同学开始,不,应该是从女孩们听到徐小愚父亲的汽车在教堂门口轰的一声启动开始的。徐大亨的轿车轰然远去,女孩们突然意识到地下室的夜晚已吞没了她们。
帘子那边的呢喃自问自答:“那个同学的爸有钱吧?到底是有钱人呐。有钱能使鬼推磨。”
“呢喃,你那个开宰鸭场的吴老板呢?他不是有两个钱吗?”
“呢喃两个腿子没把他夹紧,让他跑了!”红菱的嗓音说。
“闭上你们的臭嘴!”
女孩们听出,这是赵玉墨的声音。
“去年他说要给我赎身,娶我做填房。”呢喃说。
“没见过你这么傻个瓜,你跟他去了,现在就是鸭贵妃了!”
“说不定现在连人带鸭子都给日本鬼子杀了!日本鬼子看见呢喃这么俊的鸭贵妃还了得?”
“哼,他上一个我夹死他一个!”呢喃的声音发着狠。
“呢喃,你闭嘴好不好?”
玉墨又一次干涉。
过一会,呢喃哭起来:“是没我这么傻个瓜!跟他去了,怎么也比囚在这个鳖洞里好!囚在这鳖洞里,到头来讲不定还跟豆蔻一样!”
女学生本来就一个挤一个,此刻又挤得紧了些。呢喃的哭诉戛然止住,她们猜,一定是谁把棉子捂到她头上了。
女孩们相互挤靠着睡着了。也不知道是几点钟,她们听见帘子那边的女人们骚动起来,说是有人在门外按铃。日本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