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路上她也不空闲,掐下几十斤野黄花菜,摊到屋顶上晾晒一天,晚上收下来,都干得能打包了。补玉的黄花菜不卖给收购站,她要等到过年前,才背着它们乘长途车到北京,去敲正在办年货的北京人一笔。一年能攒出三千圆是补玉的一个大秘密。她对此守口如瓶,连孩子爸都不知道。嫁过来第三年,补玉跟婆婆、公公说:“咱们盖房吧。”公公婆婆都没理她。补玉并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也没有问他们要钱的意思,因此是不必理会的。既便问他们要钱他们也不怕;他们得有啊。
补玉把原先的三间房接出六间,大致盖成一个简陋的四合院。补玉就是把北京来逛山逛水的人从两里路之外截住,带进这个四合院的。
九三年秋天,补玉又站在离村子两里的地方。右边的河在这里宽了,山上来的水特野,到了这一带突然就平和起来。补玉轻轻颠着背上闹瞌睡的儿子,手上在绣虎头枕的一张虎脸。一对北京来的男女爱上了她的虎头枕,跟她订购了五十个。然后她看见一个人骑着摩托车过来了。补玉看见他只是一个人,没有带伴儿,所以就没那么大劲儿。倒是来的人老远就问:“有个叫曾补玉的在哪里?”
补玉使劲看他一眼。他卷头发卷鬓角,脸色白里泛灰,很爱漂亮,摘下头盔不停地拨拉头发,鬓角。
“你找她干啥?”补玉笑眯眯地问道。
那人也笑了,暴露了他的一嘴浅黑牙齿。“你就是曾补玉吧?”
“谁说的?”
“不然这三十几户的小山窝还能出第二个美女?”
“你也长得不错呀。”
那人吓一跳,好象从来没有女人当面这样评论一个男人的。他那感觉象让她倒吃了一口豆腐,一时还不能决定自己喜爱不喜爱这感觉。接下去就是相互姓名介绍,免贵姓周——周在鹏;补玉——意思是以玉补天。
“一个人来玩?”补玉问道。
“怎么了?”老周反问。
“来这儿的男的都带个女的。”
“你检查结婚证不?”
补玉让这句话自己过去了,没接茬子。万一这是个便衣警察,她不是害了自己也害了那些野鸳鸯家鸳鸯?补玉那天是坐在周在鹏的摩托车后面回村的,碰见人她就招手呐喊地张扬,因此她前脚进门,丈夫后脚便跟进来。丈夫在别人家做木工活,全村人的嘴接成一条线,把话已经传过来;“曾补玉在村外拉客,抱着那客人的腰骑摩托车回来了!”
那就是补玉丈夫想没天没日揍周在鹏的来由。补玉的丈夫叫谢成梁,当过三年武警,回到村里,就象从来没出过村一样,心满意足又过起跟其他村邻一模一样的日子来,唯一的变化是走路走好了,背笔直,头端正,两脚一二一,迈的步子都是尺量出来表掐出来的,饿着走看上去都是营养好,劲头足。他二十六岁才娶上补玉,所以媳妇就是补到他命里的一块玉。补玉却常常对他说:“你疼我,就让我爱干嘛干嘛。”劳累挣钱,那是她一大“爱”所以他也不拦着她。
村子里开玩笑说补玉“拉客”补玉自己不在乎,谢成梁也就不在乎。因为给拉回来的通常都是结对儿的,或者三、五一伙的。这天傍晚补玉拉回的客是个单个男人,谢成梁使劲瞪了她一眼。山峰在河两侧形成犬牙交错的廊壁,小村子五点就没了太阳,因此,可以把事情看成“补玉坐着男客的摩托摸黑进了村”
周在鹏告诉补玉,他从一个朋友那里得到有关补玉的“黑店”的信息。那朋友带着女友在补玉这里做了两夜野鸳鸯,爽坏了。他还夸了补玉的烤野兔,炖山蘑等菜肴,让周在鹏千万别忘了点这两道天堂美味。
补玉向丈夫一扭下巴,意思是让他去他妹妹家借一只兔子来冒充野兔。谢成梁却不走,两手背在背后,看周在鹏从摩托上搬下一个大帆布包,又看他从包里拿出一个不轻的黑匣子。那是个手提电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