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问、财富,实际上我们并不知道究竟想找什么。
有人把我们叫做第五代中国移民。
你想我为什么单单挑出你来写。你并不知道你被洋人史学家们记载下来,记载入一百六十部无人问津的圣弗朗西斯科华人的史书中,是作为最美丽的一个中国妓女被记载的。记载中他们不苟言笑地说:“那个著名的,或说是臭名昭著的华裔娼妓扶桑盛装出场时,引起几位绅士动容而不禁为其脱帽。”“被视为奇物的这位华裔妓女最终经核实,她的身体与器官并非特异,与她的白种同行大同小异。”
你知道我也在拍卖你。
你再次转身,现在我看见你脑后那个庞大的发髻,一根白玉簪,一串浅红绢纱花从左耳一路插下来,绕半个髻。几年后你的发髻深处将藏一颗制服铜纽扣,是克里斯的,那个白种少年。
第一次见你,起念嫖你时,他只有十二岁。
还是在一切都没开始的时候,一切乱糟糟的情、冤孽、戮杀都尚未开始。
我们来看一看你最初的模样。现在很好,我们之间的遥远和混沌已稀薄,我发现你蓦然间离我这么近。
最初你并不出色。你二十岁。比起干你这行的女子们,你已太老;二十岁,该是去死的年龄。
扶桑你要叫啊。你十三、四岁的前辈教你。你卖不出去,晚饭是没有的。再卖不出去,你就给剥光衣服,让蘸了水的皮鞭抽。比你年轻的同行觉得你是一堆废物,不会叫卖自己,不会对窗外的男人把眉眼弄得勾勾搭搭。
史书对这种肉体叫卖都有详尽记述——
华裔妓女们的叫卖通常有三种:“中国妞儿好啦,先生里头看啦,您父亲他刚刚出去啦!”
“一毛钱看一看、两毛钱摸一摸、三毛钱做一做啦!”
“才到码头的中国妞,好人家的女儿,三毛钱啦!”
偶有为如此直接坦率的言辞和低廉的价钱打动者,回首留步,在大同小异的半大女童中选定一位。
你是不叫的。有人往你看,你慢吞吞对人一笑。你笑得那么真心诚意,让人觉得你对这个世道满足极了,你对这个看你的人中意极了。
恐怕就是你的沉默和你心甘情愿的笑使识货的人意识到你绝不是一般货色。有人开始在你窗前慢下步伐。你就像此刻一样,从咿咿呀呀的竹床上站起。你显得高大、实惠,动作的稍微迟钝使你几乎是庄重的。
人们一时间忘了你是个笼中待售的妓女。
好了,我基本看清了你最初出现在金山码头的模样,绝不会让你混淆于来自中国的三千红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