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烟草,说:谁去叫她把那褂子脱下来。
阿妈说:她在淌脏血,脏了这场地。她血旺得很,就像打了一眼井!
阿丁笑了笑,脸上升起浅淡的荒淫。这副模样是人们最熟悉的。拍卖就这样往下进行,阿丁从辫子上抽下一根头发,慢慢绕在左右手的食指上,然后将发丝纳进牙缝,拉扯几下,将塞在缝中的烟草渣滓清理出来。他咝咝地从剔净的牙缝吸进清凉的空气,眼闭一小阵,像个短暂的盹,或是一番迅速的暗算。这些动作也是人们最熟悉的。阿丁睁开眼,发现那十五六岁的女仔手中拎的不是包袱,是个女婴。
五个月了,卖主说。
比剥皮老鼠大一点,一个买主还价说。
看她长得多标致,地道的瓜子脸!卖主反驳。你花一个角子买的?三叔公?最多两个角子!两个角子?你看看这对眼,不出三岁就要勾引男人!
别的不怕,阿丁说,怕她勾引我那狗,给狗叼去啃了。说完他自己不笑,很助兴地看着每个人笑。
轮到扶桑了。她朝人们摊开手掌,掌心有墨写的价:一千。
阿妈站在她身后,抿嘴向四周飞一眼。主持喊:一千起价!
阿妈微欠足尖,一把抓散扶桑的发髻,拎着那头发把扶桑打了个转。
主持喊:头发是真的!有人叫:一千一!
阿妈用两根手指掰开扶桑的嘴唇,给人看那两排毫不残缺的牙。一个男人上前来拍拍扶桑的腮,阿妈说:做么也?没有坏气味啦!
男人往扶桑张大的嘴边伸过鼻尖,说,也没有好气味。
主持喊:一千一百五!
阿妈从扶桑脚上拔下一只鞋,托在掌心上从人跟前游走,说:真正的三寸金莲是二寸八!
一个三十岁的阿妈嘴里飞出瓜子壳:这样好,卖她做什么?
你不知?挤着她屁股坐的另一位阿妈说:她把客人名字都叫错,好得罪人!别看她那么大个子,没三钱脑子的!
一千一百五啦!一千二百!
阿丁突然停下一直在晃荡的二郎腿,说:梅阿妈,她几岁?
她是黄花女儿。阿妈说。
二十一岁?阿丁嘿嘿笑起来,黄花女儿,那一定锈住了。
阿妈说:阿丁你挨千刀去!
阿丁还是嘿嘿笑,举一只手:九百五。
阿妈看看阿丁,又看看主持,说:这个女仔是内地人呀!她指指那一窝赤条条的身体:不像这些江门、海口的女仔!码头上多少鬼佬水手?还会有干净的?这个女仔不同啦,内地人,说没启过封就没启过封!
阿丁说:九百。他看看人们呆傻地瞪着眼,又说:九百!
主持搔搔下巴叫道:一千二!内地女,良家女,会煮菜、绣花、吹洞箫!一千二百!
阿丁说:八百五。他舔着嘴唇。他的嘴厚大,每一个笑在脸上绽露许久才最后渗到嘴上。
人都把眼调开。各窑子都失踪过一两个女仔,都知道有人偷窃她们,但没人敢对阿丁问罪。阿丁是这地方冒犯不得的人,手下有二十多“不好男儿”只要阿丁一个唿哨,就会有提着板斧的人出来。阿丁不光在唐人区有声名,洋人也对他的神鬼故事有传闻,说是那次四十个中国男人被剪了辫梢,第二天就有上百洋人的衣裳后背出现了刀口。那刀齐齐地戳透外衣、马甲、衬衫,并不伤皮肉,似乎是在直戳心脏的途中突然收了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