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行啊。"我扯了个谎。
"雯妮啊!"海伦舅妈现在大声地喊起我母亲来,尽管她们相隔只有五尺远。"你跟我们一起去公墓吧,亨利正在倒车呢。"
"珍珠要送我回家。"我母亲答道。我站在那儿,竭力想弄清楚,她干吗每次都护着我。
海伦舅妈走到我母亲身边,一脸担心的样子。她用中文很快地问道:"不去了?是不是病了?"
我不能完全听懂中文,只能听个大意。好像我母亲在说,她不想别人为她操心,没什么事,只是这儿有些不舒服——她指指胸口——因为有些什么什么事一直让她心烦。她说的什么事好像就是横幅掉下来的事,打那事发生后,她的全身就一直痛。
海伦舅妈抚抚我母亲的背。她告诉我母亲说,等什么什么东西安静下来,不再在那个地方打转的时候,她会去看杜姨婆的。然后海伦舅妈笑着跟我母亲说,杜姨婆会等她,当然会等她去看她,她别无选择。我母亲开玩笑地回了一句,说不定杜姨婆对今天发生的事已经气得要命,早已飞到什么什么地方,不想再和这样一个疯疯癫癫的家庭来往了。
她们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也迸出来,气也喘不过来。我母亲用手掩住嘴,像女学生一样格格格地笑个不停。
亨利舅舅把车开过来了,海伦舅妈爬进车子的时候,一本正经地提醒我母亲要多喝热茶。喇叭响了两声,车开走了。
"你不舒服吗?"我问我母亲。
"啊?"
"你跟海伦舅妈说你不能去公墓,因为你病了。"
"我没说病了。我只是说不想去。我已经尽了我的责任,把杜姨婆送上了天堂。现在该轮到你海伦舅妈来尽责,送她入土了。"
这不是她们说的话,尽管我不能肯定我听懂了她们谈话的大部分内容,但显然还有很多有关我母亲和海伦舅妈的情况是我所不知道的。
我们穿过整个城市到我母亲住的地方去。菲力说:"我希望能在周末车流高峰到来之前转上快车道回家。"
我母亲正说个不停,她告诉我宝宝快要丢掉他的那份工作了。这个消息她是在饭桌上从路易舅舅那儿听来的,而他也是从他儿子那儿听来的。她还告诉我弗兰克现在正在做保安,上的是日班,可他伤透了海伦舅妈的心,因为他把所有的空闲时间和钱财都抛在格力大街的舞厅里了。
走近她屋子的时候,我母亲指指克莱门大街上的幸运超级市场,这是她经常去买杂物的地方。这是一个典型的亚洲市场,人们全都站在外面讨价还价,水果和蔬菜堆积如山,一包包上百斤重的大米垒在窗户边,就像巨石一样。
"豆腐,你那儿怎么卖?"我母亲问道。看得出来,她很想用这儿的好价格来压倒我,告诉我在她这儿买东西可以省下两三角钱。
可我不能用猜想来满足她。"我不知道。我从来不买豆腐。"
"噢。"她好像很失望。过了一会儿,她又想起了什么,"四筒卫生纸,多少钱?"
"一元六角九。"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瞧瞧!"她说,"我这儿只要九角九分,而且是名牌。下次我给你带点来,回头你再算钱给我好了。"
我们向左转入第八大街,直奔安扎。海伦舅妈和亨利舅舅就住在下一街区,第九大街。这一带的房子看上去全一个模样,都是二十年代建造的两层楼房,区别只在于油漆的颜色,以及有没有用拉毛水泥、石棉瓦屋顶或人造花岗岩石。菲力一直把车开进我母亲的车道。她的屋子前面漆的是粉红色,这是她与一个老客户,一个油漆承包商达成特殊交易后的不幸结果。由于外墙用了凹凸不平的拉毛水泥,整个效果看上去就像粉红色的大肠倒在酸奶酪上。更妙的是,我母亲对装修的一切都不满意,唯独没提起过房子的颜色。她确实认为这颜色蛮漂亮的。
"我什么时候再能看到你?"她爬出车子的时候问道。
"噢,很快。"我说。
"像你对海伦舅妈说的那么快?"她说。
"是的,很快,真的。"
她停了一下,好像不相信我的话,"啊,不管怎样,下个月我就会在宝宝的婚礼上见到你了。"
"什么?下个月就举行婚礼?我怎么没听说。"
"很快啦。"我母亲说着,点点头,"我们教堂来的冯艾娜说她是从她女儿那儿听来的。咪咪在那家美容店里做头发,咪咪告诉冯艾娜的女儿,他们要赶紧结婚。冯艾娜还跟我说,兴许因为还有另外的事要办。你海伦舅妈还蒙在鼓里呢,别告诉她。"
怪不得海伦舅妈说,因为她快要死了,宝宝才赶紧要结婚。事情的发展是顺理成章的,不是海伦舅妈脑子里的瘤在作怪。
我母亲钻出车子,回过头来让苔莎亲她的脸,然后让克利奥亲。我母亲并不喜欢让人亲她的脸,但她知道我们教过孩子,见菲力父母亲的时候要这么做。
"再见,外婆!"两个孩子异口同声地说,"我们爱你。"
"下一次你们来,"我母亲对孩子说,"我做糯米年糕给你们吃。你们还能吃到中国新年的月饼。"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擦克利奥的鼻子,又拍拍苔莎的膝盖,"好吗?"
"好的!"她们齐声喊道。
我们望着母亲踏上台阶,走到前门。大家向她挥手致意。她平安地走进里面,从窗户里望着我们,我们又向她挥挥手。然后我们离开了。
"哇!"菲力叹了口气。"回家啰。"我也如释重负地叹了一口气。这个周末实在过得太难了,但我们还是挺过来了。
"妈咪。"刚过第一个站牌,苔莎就叫道。
"怎么了,宝贝?"
"妈咪,"她悄悄说,"我想上洗手间。"
"我也要,"克利奥说,"我想尿尿,真糟糕。"
我们转回去时,我母亲已经站在外面了。
"我想追你们,可你们跑得太快了。"我刚钻出小车她就说,"我料到你一想起来就会回过来的。"苔莎和克利奥已经冲上台阶了。
"想起什么?"
"杜姨婆给你的遗物呀,还记得吗?两三天前我还提醒过你不要忘了,昨天我又说过,别忘了。忘了吧?"
"没,没。"我说,"东西在哪儿?"
"在后面,洗衣房里,"她说,"重得很哪,最好叫你丈夫来搬。"我想象得出,准是那些个东西:要么是杜姨婆用来搁脚的旧躺椅,要么是一套打不碎的餐具。我们等菲力带孩子们过来,母亲递给我一杯茶,我说不要,她摆摆手说,"已经泡了,你要是不喝,只得倒掉了。"
我啜了几小口。"真不错。"我是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喝过这样的茶,这茶又嫩,又香,一下子就能喝上瘾。
"这茶是杜姨婆的。"我母亲解释道,"她几年前为自己买的,要一百美元一磅呢。"
"你开玩笑吧。"我又啜了一口,这茶味道更好了。
"她跟我说过,'我要是给自己买便宜茶叶喝,那就等于说我这一辈子没什么好提了。'所以她决定给自己买最好的茶叶,这样她坐在家里喝,觉得自己就像个大富婆。"
我不禁大笑起来。
我的笑声使母亲更来劲了。"可她转念又想,要是我只买一点点,那就等于说我这一辈子快到头了。所以她就买了足够她下一辈子喝的茶叶,三磅!你能想得到吗?"
"那可就要三百元钱!"我叫起来了。杜姨婆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会过日子的,"还记得吗,她老是把我们送她的圣诞节礼盒一个个地攒起来,嘴上说这些糖果太好了,舍不得吃掉。可一年后,她又作为感恩节礼物什么的回送给我们,只不过日子太久了——"
我母亲点点头,已经笑了出来——
全长了白毛!"
"还有虫子!"我母亲加了一句。
"所以她才在遗嘱中把茶叶留给你了?"
"几个月前就给我了。她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她没说,可她开始分东西,好东西哪,不全是废品。有一次我们去看她,喝茶的时候我说了句,"啊,好茶!"就跟平时一样。可这次,杜姨婆进了厨房,带着茶叶出来了。她跟我说,'syauning,这茶你拿去。'打我们认识那天起,她就一直这样叫我,'syauning',就是小人的意思。"
"我说,'不,不!我说这话不是这个意思。'她说,'小人,你现在就拿去,趁我还活着,能看你高高兴兴接受的样子。'我怎么能拒绝?当然,我每次去看她的时候,都把她的茶叶带回去。"
菲力和克利奥回来了,苔莎紧跟在后面,此刻我实在抱歉我们得走了。
"我们还是上路吧。"菲力说,我放下茶杯。
"别忘了,"我母亲对菲力说,"还有杜姨婆给的礼物在洗衣房里呢。"
"礼物?"克利奥说,"也有我的一份吗?"
菲力惊讶地瞧瞧我。
"不记得了?"我撒了个谎,"我不是告诉过你——杜姨婆遗嘱里给我们留了东西。"
他耸耸肩,大家跟着我母亲往后面走。
"当然,只不过是旧东西。"我母亲说,她开了灯,于是我看到了这东西,摆在烘干机上,是杜姨婆供奉福神的祭坛,是中国式的基督诞生像。
"哇!"苔莎喊道,"一个中国的玩具屋。"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克利奥嚷道。菲力把祭坛从烘干机上搬下来,拿到厨房里。祭坛的尺寸和一只竖起来的小抽屉差不多,涂着大红的真漆,看上去有点像一个微型的中国旧戏台。前面有两根装饰性的立柱,还有两根用金红两色塑料做成的电蜡烛,顶上各有一只圣诞树上的红灯泡作烛光,戏台两边的木板上有镀金的中国字。
"上面都说些什么呀?"
她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点过去。"吉祥如意。第一个字的意思是'幸运',第二个字是幸运的另一种说法,后面两个字的意思是'一切如你的意愿'。各种各样的幸运,一切都如你的意愿。"
"那么谁在里面,画上的这个男人是谁?"这画就像卡通片一样,画上的男人很高大,雍容华贵地端坐在里面,一只手拿着一枝鹅毛笔,一只手拿着一块写字板,他两颊拖着两条长长的胡须,梳得像柔软的黑马鞭。
"噢,我们管他叫灶王爷。在我眼里,他不是什么大神仙,不像佛陀,也不像观音娘娘,慈悲的女神——没有那么高的地位,连财神爷也不如,兴许他就像一个店里的经理,虽然重要,但他上头还有许多老板呢。"
菲力听了我母亲用美国方式对中国神仙等级作的解释,忍不住格格格地笑了起来。我不知道她心里真的是这么想的,还是为我们考虑才用了这个比喻。
"灶王爷是什么样的?"苔莎问,"我能有一个吗?"
"不过是一个故事。"我母亲回答。
"一个故事!"克利奥叫起来了,"我想听。"
我母亲的脸放光了,她拍拍克利奥的头,"你还想听外婆讲故事?昨晚故事还没听够?"
"我们回家吧,"菲力对克利奥说,"这会儿外婆太累了,不能给你讲故事了。"
但我母亲好像根本没听到菲力的话似的。"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故事,"她很和蔼地跟克利奥说,"讲的是他怎么变成灶王爷的事。是这样的。"
我母亲开始讲的时候,我被一种熟悉的感情打动了,仿佛我就是克利奥,还只有三岁,渴望着相信我母亲所讲的一切。
"很久很久以前,在中国,"我母亲说,"有一位姓张的富农,他的运气很好,鱼会在他的河里跳起来,猪会跑到他的地头来,鸭子会飞到他的院子周围,像云彩那么厚那么多。他福气那么好,因为他有一个非常勤劳的姓高的太太,她给他打鱼,喂猪,放鸭子,使他的财产一年比一年多。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无论是水中的,地里的,还是天上的。
"但是张贪心不足,他看上了一个漂亮、风流的姓李的女人。有一天他就把那个漂亮女人买回家来了,叫他的太太给她做吃的。后来,姓李的女人把他的太太赶出了家门,他也没有追出去,喊她,'回来吧,我的贤妻,回来。'
"这样一来,他和姓李的女人就可以如鱼得水,自由自在地相好了。他们花钱就像流水似的。他们把鸭子全杀了,来满足他们的口福。不到两年,张的地全空了,他的心也空了。他的钱用光了,于是那位姓李的女人就跟别的男人走了。
"张变成了一个乞丐,穿着补钉上打补钉的破衣服,趴在地上,挨家挨户地讨饭,口中喊着:'给我一点猪狗食吧!'
"一天,他倒在地上,仰面朝天,准备等死了。他昏昏沉沉,梦见自己在吃天上飘的云彩,他再睁开眼睛,发现云彩变成了烟。开头他还以为自己掉进了地狱,可他起来一看,原来自己坐在一个厨房里,旁边紧挨着暖和的灶台,烧火的姑娘告诉他,这家人家的女主人看他可怜就把他带进家里来了——她一直来对所有的人,无论是老人、病人或家里有困难的人,都是这样的。
"'多好的一位太太呀!'张喊道,'她在哪,我能谢谢她吗?'姑娘指指窗户,于是张看到一个女人正在路上走。哎呀!这太太不是别人,就是他的贤妻高呀!
"张跳了起来,想在厨房里找个地方躲起来,她的太太刚进屋,他就跳进了厨房的灶台里面。
"好太太高想用眼泪把火浇灭,没有用!张带着羞愧着火了,当然,还是因为下边熊熊燃烧的烈火,她眼看着她的丈夫带着三股烟灰升到天上去了。
"天上的玉皇大帝听了这位新来的人的全部故事。'既然你有勇气承认是你的错,'五帝宣布,'我任命你为灶王爷,监视每一个人的行为。每年你都要向我汇报,谁该得好运,谁该得坏运。'
"从此以后,每个中国人都知道灶王爷在盯着他们。他从每间屋子、每家店铺的角落里盯着所有好的坏的行为:慷慨的还是吝啬的,大方的还是小气的。每年一次,在新年前七天,灶王爷从灶台飞回到天上去,报告王帝,谁的命运要改变,好运变为坏运,坏运变为好运。"
"完了!"克利奥满足地喊道。
"听上去有点像圣诞老人。"菲力兴奋地说道。
"啊!"我母亲的口气暗示菲力用词不当。"他不是圣诞老人,更像一个间谍——联邦调查局的,中央情报局的,黑帮里的,比情报档案处的还要坏,就是这一类家伙!他不给你礼物,倒是要你送礼给他。你得一年到头对他表示尊敬——送他茶和橘子。中国新年快到的时候,你必须给他比平时更好的东西——兴许得给他喝威士忌,抽雪茄烟,嚼口香糖哩。你得担保他的嘴总是甜腻腻的,他的头总是醉醺醺的,这样他去见他的大老板的时候,兴许会替你说几句好话。这户人家一直都不错,他会这样说,明年给他们来点好运。"
"这么说,想得好运便宜得很嘛,"我说,"比买彩票还便宜。"
"不!"我母亲喊道,把我们吓了一跳,"你不会明白。有时,碰到他脾气不好,他就会说,我不喜欢这户人家,给他们来点坏运。那样一来,你可就麻烦了,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干吗要让这样的人来审判我,一个对太太忘恩负义的男人?他的太太倒真是个好人,可他不是。"
"那么杜姨婆干吗要把他保存起来呢?"我问道。
我母亲皱皱眉头,想了一会儿,"我想是这样的,任何事情你一旦开了头,就怕停下来。杜姨婆还在小的时候就和他讲过什么悄悄话,她在中国的家族好几代都是信灶王爷的。""好极了!"菲力说,"那么她现在把这东西又传给了我们。谢谢了,杜姨婆,只是没法感谢了。"他看看手表,看得出他是急着想回家了。
"这是杜姨婆给你的礼物,"我母亲用一种悲伤的口气说道,"她怎么会知道这东西不是那么好?她只是想给你一些好东西,她最好的东西。"
"说不定孩子们会用这祭坛当玩具屋的。"我说。苔莎点点头,克利奥也点点头。我母亲看看祭坛,一言不发。
"我一直来这么想,"她最后说道,嘴上显出深思熟虑的表情,"你把这祭坛拿去,我给你另找一个幸运的神放进去,代替这一个。"她把灶王爷的神像拿了出来,"这一个,我拿去,杜姨婆会理解的。你不需要这种幸运。这样你就不用担心了。"
"一言为定!"菲力连忙说,"我们打包上路吧。"
但此刻,我却担心了。"你肯定吗?"我问我母亲。她已经把塑料蜡烛台塞进一个用过的纸袋里。我其实不那么迷信,我向来讨厌收到连锁信——玛丽老是给我寄这种信,我从来不按指示把信复印下来,以备不时之需,可我也从来不把原信丢掉。
菲力拿起祭坛,苔莎拎起装了蜡烛台的纸袋子。我母亲已经带克利奥上楼,把她丢在洗手间里的尼龙袜找回来了。我母亲和克利奥回来时,递给我一只很沉的杂物袋,摸上去好像塞满了橘子、中国糖果,或者诸如此类的东西。
"杜姨婆的茶叶,我也给你放了点,"我母亲说道,"不要用很多,放一点在水里就行了,香气总是会泡出来的。"
离开我母亲家一刻钟,孩子们就睡着了。菲力已经上了286号快车道,这条路不大会堵车,速度监视站间隔的距离也远一些。从家里出来,我们的时速还是三十五公里。
"我们不是真的要这个祭坛吧?"菲力说。这与其说是个问题,不如说是个声明。
"嗯。"
"它真难看,"他又加了句,"但我觉得可以让孩子们玩一段时间,直到她们玩腻为止。"
"嗯。"我眼望着车窗外面,心里想着,我母亲会给我什么样的幸运之神呢?我们驶过一个个快车道上的路牌,超过一个个星期天在慢车道上跑的驾驶员。我看看记速器,差不多到八十公里的时速。
"干吗跑这么快?"我问。
菲力慢了下来,然后问,"有吃的吗?"
我这才想起母亲给我的那个杂物袋,它就搁在我膝盖上。我朝里望了一眼,里面有几个橘子,一卷卫生纸,一罐杜姨婆的茶叶,还有我上个月不小心打破的父亲的遗像,玻璃已经配上去了。
我很快递给菲力一个橘子,然后把脸转向窗外,免得他看到我的眼泪。我望着窗外疾驶而过的风景:水库,起伏不平的小山坡,还有我路过上百次的同样的房子,从来不知道里面住的是什么人。一程又一程,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就是这距离横亘在我和我母亲之间,把我们分隔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