奁的暗锁取出彤戟给我的细竹筒又回到他身边“拿着。这是彤戟给我的。”
他带着疑问的表情打开竹筒取出那道手谕浏览一遍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文禾你随时可以用它。”我看到他这表情心里突然不安说“如果你想回京师我们立刻就可以回。”
他平静地把手谕放回竹筒里说:“我收着了。”
“那你不用么?”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惊异却忽然笑了说:“现在不。我们先过亚岁珞儿难道不想再见那几位人中龙凤么?”
“呵。”我当然想见那陈帅哥方帅哥和如是美女。但是我什么也没说只伸双臂抱住他继续沉浸于撒馝兰香的味道里。
冬至的傍晚我们沿着秦淮河前进。过文德桥东北的利涉桥是桃叶渡。传说王献之迎接爱妾桃叶的地方。我曾一度怀疑京师桃花渡刻意取近这桃叶渡之名是因此处复社士子云集而宁明显与他们交好。
过桃叶渡便见到一艘庞大的画舫。画舫船头尾左右各一串红灯笼与两岸灯火相映生辉。那秦淮河的水波浸染了红的金的灯色如鱼肌龙鳞溢彩流光。登入画舫在舫内又见到了笑容可掬的陈子龙沉静谦恭的方以智以及青春明媚换了女装的柳如是。文秉文乘二兄弟几乎与我们同时抵达赶路赶得气喘吁吁连饮三杯热茶。除此之外又来了几位复社的成员:钱格、熊人霖、陈宏绪最后来的一位郑三谟年纪最大刚出场便让我一惊又一疑:他长得好生面熟!这名字文禾笑道:“这是南京兵部尚书郑三俊的兄长郑三俊为东林党重员他的兄长又何以落后?”
若不是文秉文乘生得晚否则他们很可能会成为是郑氏兄弟的翻版吧。我内心波澜荡漾地看着这些我只在故纸堆里见过的人物上前一一对之行礼。
入了席酒过三巡他们开始以时局开题讨论政事我被秦淮河水渐渐放宽松了的身心又紧张起来。这画舫流连水面河畔灯火水上涟波使人沉醉。可他们脸上仍然阴霾重重。这里面基本都是官员或年过半百或青春意气坐在一席共论国道。柳如是也静静听着偶尔加入讨论有时在男人们争论或思考的间歇望向我粉琢容颜晕开酡颜色媚眼如丝却不减清澈举杯向我敬酒。
过了不知多久讨论出现了一刻沉寂。陈子龙笑道:“且歇一歇毕竟是亚岁该庆的。不如让如是抚琴可好?”
众人赞而颔一致同意。柳如是大大方方站起身走到窗下琴桌后头提了裙裾坐下悬起双臂露出一对金钏儿。她略沉沉气只向陈子龙抬眼一笑柔荑一拨灵动微醺的琴音登时游满舫内。
好一曲酒狂!众人脸上都会意地露出微笑。这乃是晋代竹林七贤阮籍所作。阮籍通过描绘混沌的情态泄内心积郁的不平之气满曲狂荡听若醉意其实不然。我望着这慧黠女子专注而艳绝的神情翻动灵活的手指不禁赞叹出声。
那方以智在柳如是将酒狂弹毕转拨起天凤环佩之际于一角书案上铺开了画纸提笔落下一朵素梅。
“九九消寒图。”我望着文禾说“八十一朵梅花日染一朵梅尽得色而春已至。所谓消寒。”
他笑着点头。无声地开口说:“谢谢珞儿的新履。”
不待我说话钱公子便又举起杯祝酒把他给拉走了。我慢慢起身在这热烈而亲切的男子推杯换盏中离开酒桌出舫间走向船尾。两边的红灯笼映在脸上使我看到的一切夜色都有了赤色朦胧。脚下隐隐的流水声音岸边正跑回家去食汤圆的孩子的嬉笑声还有那楼宇鳞次栉比风尘之所里传来的丝竹回音都令我感到一种陌生的熟捻。我未尝试过这般的日子可是这所有的情景仿佛都在我骨血中存在着一直存在着只待这么一个契机便訇然显现。
1何宗美明末清初文人结社研究续编p176中华书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