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太多,所以检查较以往严格,无须忧心。”孔明将我额角的碎发拨开,撩起帘子看了看窗外,小声宽慰道。
我无声地点了点头,只觉心跳急遽,紧握的双手已经将衣角都拽湿了。
方才我往城墙上望了望,守门官是个生面孔,但立于墙头的那位高级军官有几分眼熟,分明就是我那多年未见的未婚夫。
人生何处不相逢。
其实认真算起来,我只见过曹丕一次面,而且当时还是隔着进宫为刘宏贺寿的人群遥遥相望。但不知为何,就只是这一眼,就让我将他的模样深深地记在了脑海里。若非孔明当机立断地捂住了我的嘴,刚才猛然见他出现在眼前,我差一点就受惊尖叫起来。
“莫怕。”我对自己说,“他认不出你来的。”十几年光阴荏苒,我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会对着曹丕呲牙咧嘴扮怪相的傻公主,脱去了痴呆包袱的我气质大变,模样较幼时长开了不少,怀着身孕身材大变。有趣的是,当初为了装疯卖傻,我特意将烟灰抹在脸颊上给刘宏唱了首现代版的《两只老虎》作为生日礼物,而今天,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我抹上了特调的脂粉,掩盖白皙的皮肤。
“这香膏可真是神奇,到底是怎么制的?”摸摸脸,指尖细腻的触感令我忍不住惊叹。哪怕是后世几千块钱一盒的名牌化妆品,效果也不过就是如此了。
“取山中青石,作窑高温,烧则成灰。”孔明牵住我不安分的手,免得我将他好不容易打造完成的妆容抓花,“此物伤身,因此只能应急,不可常用。”
“真可惜。”我遗憾道。昨晚洗脸时,我折腾很久还是觉得脸上盖了一层薄薄的膜,怎么都洗不干净。
孔明微笑:“若无此缺陷,此物必遭女子哄抢,千金难求,仲达便不会如此大方了。”
“这是司马懿送的?”我惊讶道,“他连制膏都会?”难道古代的名士都这么多才多艺吗?
“哪劳他亲自动手。”孔明摇摇羽扇,好笑道,“司马氏累世积累,家学渊源,便是一个不起眼的仆从,也身怀绝技。这盒膏,就是他家专门负责脂粉香料的丫环调制的。”
这便是世家的底蕴。怨不得魏晋风度后来成为了率真自然、超然物外、固守本心的代表,从竹林七贤的肆意酣畅,到陶渊明的“性本爱丘山”,究其源头,都是因为坐在龙椅上的司马族人对清谈、诗酒、风雅的偏爱和纵容。虽然后期发展成了误国的恶习,但不得不说,如果司马家氏审美低下,缺乏对气度风流的追求感知,两晋绝无可能在文学上取得如此巨大的成功。
当然,这一世有刘曦这个异数在,风光一时的司马氏想必再也不会有登上历史舞台的机会了。
而曹丕,也永远不可能代汉称帝,成为魏高祖。
时也,命也。
被夺了命数的曹丕,其实也可怕不到哪里去,哪怕真抓到了我,他顶多也是将我软禁起来——有刘曦在,他绝对不敢杀我。何况,我身旁还有一个“多智而近妖”的诸葛孔明,我一直以来都对孔明有一种盲目的自信,总觉得无论多么棘手的事,只要他出手都能迎刃而解。
“一会儿见到卫官,不要盯着他们看,要低下头,作出恭敬的样子,懂吗?”旁边有挑着扁担的老妇絮絮叨叨地关照孙子,唯恐因幼童举止失宜而被拒之门外。
“老人家,您从哪里来……”孔明先行下车与老妇攀谈,我仍旧留在车内,将窗帘拨开一条细缝,偷偷打量久别重逢的洛阳。
蔚蓝的天幕下,土制的城墙沧桑肃穆,长得望不到尽头,在行人的脸上车上打下巨大的阴影。门洞黑乎乎的,甬道狭长幽深,半开的城门上雕刻着不知名的巨兽,仍旧是数年前的那一只,但身上的铜色已经剥落,露出斑驳的青紫,衬得神色越发狰狞,却失却了威严之感。就像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室,鼎盛时风光无限,一朝落魄,哪怕极力维持尊严,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惺惺作态。
年幼时我最爱洛阳的牡丹,但如今花期已过,回首洛阳花石尽。
现在的洛阳,名义上虽然姓刘,但已经是曹家的天下。
墙头上,巡查的曹丕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我暗暗松了一口气,将窗帘整个掀开露出正脸,马车跟在孔明的身后缓缓入城。
“你给了卫官多少钱?”远远的,我看到孔明将一个香袋大小的布囊塞进查验官的手里,不知里面装了多少金银,“为什么我们要额外给钱?”排在我们前面的那位老妇人可什么都没交。
“数百闲钱罢了,那位老妇人是平民,带着孙子大老远从南疆赶来,身上的盘缠早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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