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也曾经卑鄙过

    是的，我也曾经卑鄙过，时隔多年，即使现在想起当年我做的这件龌龊卑鄙的事情，我的内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当时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以至于孩子们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就要面临人生第一次被残酷的淘汰。那个年代的小学升初中简直就是一场很大的考试，成绩差的孩子就会无情的被社会淘汰掉，这样的孩子无法继续留在学校接受初中的教育，只有那些成绩合格的孩子方可以上初中继续学业。

    我的班级里有名女生，个子高挑，家庭姊妹众多，听说她的妈妈为了生一个男孩，东躲西藏，终于在生下第五个女孩以后，替她生了一个小弟弟。如此这样的家境，在那个年代当然属于贫困户，这个女孩是家中的老二，让我感到无语的是，她的学习成绩是特别的差，以至于我无论怎么给她补课，她终究还是一窍不通。

    我发火，我生气，但是这一切都无济于事。她是一名很听话很老实的女孩，从她那倔强的眼神里，我能够看到她那积极求知的强烈的欲望，无奈，她的脑袋里仿佛真的进了水似的，我手把手教她画一条直线的垂线，可是等到把三角尺交到她的手里的时候，她的两只手在不停的摆弄着三角尺，足足摆弄有一百种方法，她就是巧妙地躲过了画垂线的正确方法。我是真的无语，当时的我还是一名年少气盛的年轻教师，我对于孩子的个体差异根本就没有现在了解的这么清楚，我总是固执的以为：所有的孩子只要努力学习，所有的孩子都会学习成绩很棒的！

    现在的我懂了，当初的我的这种想法是极端错误的。现在的某些教育理论也是极端错误的，说什么“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这些都是极端错误的误导人们认知的错误理论。人和人之间是存在着巨大的个体差异的，这种个体差异很大程度上取决于遗传、取决于孩子的天分，而所谓的后天教育只不过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所有的后天教育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起不到关键性的作用。

    这么多年以来，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被人耍弄的猴子，我总是没有自己丝毫的想法而当着别人的急先锋，或许，是我的自尊害了我。但是，我感觉我自己更多的是被欺骗了，人们总是以成绩来要求一个孩子，人们总是以成绩来要求一个老师、一所学校。现在的我懂了，你的所谓的靠着你的成绩实现人生逆袭，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一边在认真耐心的辅导着这个女孩的数学，一边听从着别人善良或是不善良的建议，别人总是有意或无意的对我说道，这样的孩子没救了，即使你把你的整个一颗心都扑在她一个人的身上，她的数学也不可能有什么很大的提高的。与其这样，倒不如说服这个女孩和女孩的家长，让她自动退学不要参加这一次的小学升初中的考试，如果这样的话，你们班级的平均分至少能够上来两至三分。

    是的，这真是一个挺不错的主意。只要这个女生自动退学不参加这一次的小学升初中的考试，我们班级，乃至于我们学校的毕业考试成绩排名一定会跳跃好几级。再说，即使让她参加这样的毕业升学考试，以她的学习成绩，她也一定考不上的。

    我也不知道当时的我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却可以完全负责任的说，当时，没有人明确的命令我这么做！但是，确确实实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叫我这么做！这是当时的那个社会特定的环境，或许，这是我当时的自尊和幼稚吧。我竟然真的听从了别人对我好心的提醒，我不再专心致志的辅导这个女孩的功课而转变为苦口婆心的去说服这个女孩和这个女孩的父母，让这个女孩同意自动退学不参加这次的毕业升学考试。

    为了弥补自己作为一名教师良心上的亏欠，我决定让她参加我们班级的毕业照，并且同意给她发一本小学毕业证书。自以为很是完美的一个想法，没想到这个女生的妈妈从女儿口中听到了我的建议以后，竟然跑到学校对我破口大骂：“你配吗？我感觉你身为一名教师，你不配！我知道我的孩子学习不好，但是能不能考上初中，那是她的事，考不上就下地干活。考上就上，轮不到你这样让我的女儿自动放弃！虽然我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村妇女，但是我知道，作为家长、作为老师应该给孩子一个希望，你身为人民教师，真的不配！……”

    这位泼妇似的家长在办公室里当着我所有的同事和围在办公室门口的许多学生对我破口大骂，我很理亏，学校同事也很理亏，最后，终于在学校同事的劝阻之下，这位家长才骂骂咧咧的离开了学校。

    当时的我感觉自己很冤枉，我的同事也感觉我很冤枉，明知道自己的孩子考不上初中，为什么还要用自己最后的挣扎来害我们全班的成绩？我搞不懂，我的同事也很同情我，同事们纷纷对我打抱不平的说道：“你让她考，从今以后你不要单独辅导她，到时候看她能不能考上？真的不自量力！……”

    当时的我真的觉得自己很委屈，当时的我竟然也听从了同事们的好意相劝，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单独辅导过这个女生的功课。一个多月以后，学生们参加今年的小学升初中的升学考试，这个女孩当然没有考上。但是，同事们告诉我说，她的母亲在村里不仅不以为耻，反而到处嚷嚷着，我的孩子就要参加考试，考不上我也高兴！考不上，证明我家的孩子至少努力过！

    是的，我家的孩子至少努力过！努力了，也就心安了。可是，我作为一名教师，我却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试图剥夺孩子的这份努力和这种权利。现在我懂了，凡事只要努力就好，作为一名教师应该深深的爱着自己的学生，而不应该为了自己的私利无情的去剥夺孩子这份天真的努力！或许，努力的结果是失败，但是，如果不努力，怎会知道自己失败!

    人生只是个过程，只要努力就好，成功和失败都是值得我们享用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