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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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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接着一天飞逝,每一分钟都带走生活的一部分,我们两个人期望的是生活,可你看,死亡却已临近。世界上没有幸福,但有自由和宁静——

    普希金该走了,亲爱的

    回到奥德萨,我躲在家里半个月不敢见人。冻伤的皮肤,又在雪地里受到曝晒,开始一片一片蜕皮。我不敢照镜子,怕被自己的模样吓倒,从此给心里留下阴影。而且十分恐惧,担心皮肤无法恢复原样。

    我埋怨孙嘉遇:“为什么不提醒我涂防晒霜?”

    “呃,你脑子进水了吧?”他至为震惊,表示无法苟同。

    我反唇相讥:“你才脑子进水了呢,你脑子里都能漂拖鞋了!”

    “哟嗬,”他伸手拧我耳朵“出息了不是,敢跟我顶嘴了?你说,那时候命都快没了,还要脸干什么?”

    我闪身躲到门后,斜着眼睛说:“再欺负我,我就给你断炊,我饿死你!”

    听了这话,他反而坐下了,笑眯眯地望着我:“你真舍得?昨晚上是谁说的,说喜欢我欺负她”

    这个流氓!我飞扑过去捂他的嘴,羞得满脸飞红。

    他趁机捏住我的手调笑:“你身上长得最好最漂亮的,就是这双手,如今也不能看了。”

    提起这个便触及我真正的伤心事。因为生了冻疮,十个手指头都肿得象红萝卜一样,许久不见消退,每到晚上痒得钻心暂且不说,关键是一个多月后,就要开始专业课的入系考试,可我现在的状况,根本无法正常练琴。

    我气不过,作势抽打他的脸颊:“你还说你还说,我将来要靠这双手吃饭的,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心疼?”

    “谁说我不心疼?”他一边躲一边反驳“不是找了一位阿姨来帮忙,一点儿家务都不让你沾了吗?”

    我只好住手,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从诺瓦瓦利斯卡的医院一返回奥德萨,孙嘉遇就请朋友介绍了一位四川籍的阿姨,每天下午来收拾房间兼做一顿晚饭。

    有这位阿姨帮忙,我的时间顿时空闲下来,开始专心功课。

    晚上吃完饭,我通常先练会儿琴,老钱和邱伟一回来,便噤声开始复习俄文。然后有一天我忽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孙嘉遇不再轻易出去混饭局了,每天从港口出来就直接回家吃饭,夜里也不再去卡奇诺赌场消磨时间。

    周末闲下来,他会换上牛仔裤和运动鞋,陪我逛步行街和博物馆。这种地方以前来过无数遍,但身边跟着男友,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隔着玻璃去看那些相隔百年的旧物,璎珞纷繁华美依旧,但毕竟物是人非,当年如花美眷如今已成似水流年。满心惆怅之际,却因他在身边,依然有踏实的感觉。

    步行街两侧有不少品牌专卖店。昔日仿佛高不可攀的门槛,突然间全部向我敞开。我相信,对大多数女人来说,这完全是一种陌生而奇妙的体验。

    经过一家内衣店,孙嘉遇硬把我拉进去。

    我挑了几件款式保守的长袖睡裙,比在身上给他看,他都摇头表示不满意。

    两名店员中有一个是中国人,她在一旁察言观色许久,从柜台后取出一套黑色小睡衣,直接拎到孙嘉遇脸前。她还真明白,知道这套衣服真正的受益人是谁。不过一旦看清楚这睡衣的设计,不仅我,连见多识广的孙嘉遇都被惊着了。

    上下两件,上衣完全透明,唯有胸口绣着两朵深色玫瑰,下面那件,严格来说,就是几根细带,只在关键部位贴着一大一小两片黑色的叶子掩人耳目。

    孙嘉遇呆了片刻,惊讶之下脱口而出:“靠,这衣服哪儿是给人穿的?纯粹就是让人脱的嘛!”

    声音还挺大,于是举店皆惊。那中国店员翻译给同伴,两人同时看向我,笑得花枝乱颤。我大窘,恨不能就地找个地洞钻进去。

    出了门,我照着他屁股就踢了过去。没想到他早有防备,利索地跳开。我使的力气太大,脚下一空平衡顿失,一屁股坐在地上。

    他已经几步蹿过马路,转身看到我的狼狈样,忍不住大笑。

    我耍赖不肯起身,等着他来扶我。

    他也不动,站在马路对面满脸坏笑着与我僵持。

    此时的天气已经相当暖和了,阿卡迪亚海滨大道的两侧,爬满断崖的山楂树争先恐后绽放着粉白晶润的花朵,偶有随风飘落的花瓣飘落肩头,暗香袭人。

    太阳照在鹅卵石铺就的人行道上,路边的法国梧桐刚刚长出嫩绿的新叶,有轨电车从轨道上叮当叮当经过。

    湿润的海风扬起他乌黑的头发,他身后就是繁花如炽的山楂树,那一树一树雪白的山楂花,象挂满枝头的细碎冰片。

    我坐在午后的阳光下有点恍惚,觉得日子美好得不象真的。

    我并不知道,这幅春天的画面,日后竟会成为我回忆中最美丽的一瞬,因为这一刻的存在,如暗夜里的烛光,照亮了所有关于乌克兰的记忆,让它不再那么狰狞。

    但人们却说,秋天的时候,白桦树金黄的落叶,簇拥着满树小红灯笼似的红果,景色更加宜人,说得我心向神往。

    不过眼下有一个更吸引人的节目,奥德萨四月一日传统的愚人节狂欢游行,盼了很久,终于到了。

    在乌克兰人的心中,愚人节其实是起源于奥德萨的。这个位于黑海东南岸的地方,曾被称为南方的“巴米拉”拥有和圣彼得堡一样辉煌的过去,全世界唯一一个把四月一日愚人节定为官方假日的城市。

    这一天的奥德萨,是一个疯狂而快乐的城市。从早上九点开始,就有三五成群的年轻人从四面八方向市中心的滨海公园汇拢。

    我和孙嘉遇沿着普希金大街,被裹挟在欢快的人流里,不停地往前走,因为怕失散,我一直紧紧拉着他的手。

    我用方巾裹着头发,戴上眼罩扮成海盗的模样。孙嘉遇今天也扮得格外引人注目,妮娜客厅中的两只孔雀翎被他绑在头顶,迎着风呼呼乱颤,象京剧里的武小生。腮帮上还贴着一颗海绵做的巨大肉瘤,颜色形态几可乱真。

    说起来都是我的主意,难得他不反感,并不怕影响自己的形象,竟兴致勃勃地随着我胡闹。

    一路上不时被素不相识的行人用充气锤敲到脑袋,回过头就能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装束,还有灿烂的笑脸。

    在半圆广场,军队的方阵先过去,后面就是五彩斑斓的花车游行。每一辆花车经过,我们随着身边的奥德萨游人,肆意地跺脚、吹口哨、鼓掌欢呼,兴奋得一身热汗。

    下午三点表演完毕,人群轰然四散,纷纷涌向路边的餐饮店。

    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拉着孙嘉遇飞快跑进一家餐厅。侍应生迎上来劈头就是一句:“圣诞快乐!”

    我楞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摇着孙嘉遇的手臂咯咯直笑。他却翘起嘴角不屑地说:“知道什么是‘四月傻瓜’吗?就你这样的。”

    论起煞风景的冠军,一向非此人莫属,我悻悻地坐下。

    菜送上来,第一道竟是生菜沙拉。晶莹的玻璃碗里,碧绿的生菜叶子上撒着碎芝麻粒和绿胡椒,倒是非常悦目。

    我还没有接受教训,埋怨道:“这家大厨是不是犯困了?怎么头道菜就把沙拉上来了。”

    孙嘉遇眉毛眼睛几乎全皱在一处,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明天我得带你去测测智商。”

    “嗯?”我听他话里有话,掀起生菜叶子一看,下面居然藏着两小碟开胃酒,原来是愚人节的把戏。

    “傻瓜。”他喝口酒说。

    接下来一道烤土豆,表面惟妙惟肖,切开来才知道是烤面包和蘑菇。最后的结束游戏,是两颗放在药盒里的口香糖。

    “真好玩儿!”一顿饭的时间,我吃了不少,也笑个不停,心情极其愉快。

    孙嘉遇却没吃什么,早早放下刀叉,叼起一支烟看着我微笑。一缕轻烟从他的唇间袅袅升起,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的身上头顶,光影斑驳间有种真实的温暖。

    这顿饭消耗了很长时间,等我们走出餐馆,太阳已经落到海平线以下,天色逐渐暗下来。

    沿着街道慢慢散步回去,在普希金的雕像旁边,我们遇到一个吉普赛女人,她正用一副破旧的纸牌给人占卜。

    早在1824年,叶卡琳娜二世下令修建这座城市之前,奥德萨其实是一个吉普赛人的聚集地,在俄罗斯地区,他们被称作“茨冈人”城里如今还有很多这样的吉普赛人,居无定所,以算命、贩卖旅游纪念品为生。

    我好奇心发作,非要上前占上一卦。

    孙嘉遇对此类封建迷信的勾当一向鄙视,哼一声说:“她就和那些算命瞎子一样,除了信口胡扯混口饭吃,有什么真本事?”

    那女人闻声蓦然抬起头,街边的路灯照着她满脸的皱纹,象只风干的核桃,只有一双眼睛,碧绿深邃得接近妖异,不像人类,倒像是猫儿的眼睛。

    我吓得倒退一步,下意识地躲到孙嘉遇身后。

    她却紧紧盯着我,干瘪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的声音:“你,身体在一处,心却在另一处。在神的驱逐下,永不停息地流浪。”

    语气中充满萧索不详之意,令人遍体生凉。我揪住孙嘉遇的外套,怯怯地问:“她说的什么意思?

    孙嘉遇反而笑了,索性上前一步,问她:“那我呢?”

    那吉普赛女人上下端详他,咧开没有牙的嘴微笑,凑近他轻轻说了两句话。我离得远,那女人的俄语发音又十分模糊,除了几个单词,并没有听太明白。

    孙嘉遇唇边的笑纹愈深,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钞票放在她手里,拉着我转身离开。

    我紧张地追问:“她跟你说什么?”

    “甭理她!江湖骗子嘿,居然给我念诗,以前听过这种新鲜事儿吗?”

    “诗?什么诗?”

    “让我想想哦,好像是普希金的,什么‘在你孤独悲伤的日子,请你悄悄地念一念我的名字’。听听,多有诗意多浪漫!”他低下头笑,轻轻捏住我的鼻子“哎,不对啊赵玫,这话明明是对你说的”

    我却笑不出来,那女人的声音仿佛一直追在身后,如同古老的魔咒,我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愚人节,愚人节”我拼命安慰自己,努力想把这两段话从脑子里赶出去,一天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直到周日妮娜进城,瓦列里娅也带着伊万来看爸爸,屋内一时人满为患。纠缠几天的不安,才在这种人间烟火里慢慢消散。

    下午妮娜要去参加教堂的主日弥撒,我担心她行动不便,便自告奋勇陪她过去。

    来乌克兰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进教堂,相当好奇。教堂正中华丽的祭坛,立刻吸引了我的目光。抬头仰望上方的耶稣受难图,心头竟涌起异样的感觉。

    仿佛脑海中所有的起伏波澜都已远去,只余宁静和安详,身心似找到休憩的港湾。渐渐胸口酸痛,有流泪的冲动。

    这是非常奇怪的感受,我有点不知所措,低声讲给妮娜听,她微笑,却没有说话,伸手搂一搂我的肩膀。

    等弥撒结束,孙嘉遇开车来接我们。出了教堂门,我一眼就找到他的车。

    车的主人正仰着头,专注凝望教堂顶部的钟楼,神情恍惚象飘在千里之外。他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轮廓清俊,映着斜阳侧面看过去极美。

    我远远地欣赏地看着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脚步。

    妮娜回过头叫我:“玫”

    我脸一热,追过去扶她下台阶。

    坐定以后我问孙嘉遇:“你怎么不进去?”

    他关上车门,却用中文回答我:“这种地方不适合我。”

    “你没试过,怎么就知道不适合?弥撒挺有意思的,我听得都快流眼泪了。”

    他笑笑:“有信仰的人,会对世界生出敬畏之心,我不需要。”

    嗯,这话说得真有气质!我一时没有咂摸出其中真实的含意,正琢磨着,他又说:“你那点儿脑容量,别想了,想也想不明白,代沟,知道吧?”

    我最讨厌他用这种口气羞辱我,趁妮娜不注意,在他手臂上狠拧一把。

    当着妮娜,他不好意思出声,只把脸皱成一团。

    但妮娜还是看见了,不过没有揭穿我。她轻轻抚摸他的鬓角,心疼地说:“孩子,你瘦多了,是不是太累了?”

    孙嘉遇显然不习惯这样的温存,又不好做得太明显,略微侧身,他解释:“马上要到春夏换季的时候了,水路进口的货物上得太集中。”

    我插嘴:“你事事都要亲自动手,谁都不放心,不累才怪。为什么不找人帮你?”

    妮娜表示赞成:“玫说得对。”

    他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却不好朝着妮娜去,只能教育我:“你懂什么?大人说话甭多嘴!”

    妮娜无奈地对我笑,我吐吐舌头,冲着他的背影凌空做了几下扇耳光的动作。

    送妮娜回到郊外的别墅,又留下几箱食品和水果,孙嘉遇载着我回城。

    路上我依然纠缠刚才的话题:“你和老钱合作那么些年,干嘛不让他多干点儿?”

    “说你懂个屁你就是懂个屁!”妮娜不在,他说话也就不再顾忌“能让他做我早让他做了,还用等到今天?”

    “我就是不懂才问你,到底为什么嘛?”我并不生气,依然低声下气地询问。

    他被我烦得不行,三言两语妄图蒙混过关:“清关这生意,有三条线是命根子,一是海关,二是运输,三是那什么那个嗨,说了你也不懂,反正就是吧把这三条线交出去,就等于把生意和盘送给别人,明白了吗?”

    “还是不懂。”我摇头“为什么老钱不行?你们不是合作伙伴吗?你不信他为什么还和他混在一块儿?”

    他刷的扭过头,飞快地扫我一眼:“口口声声老钱,你得他什么好处了?”

    “胡说,我是心疼你。”

    他笑了笑,转身凝视着前方,明显迟疑,半天才慢吞吞地开口:“不是我不信他,而是他做过几件事儿,让人不敢信他。不然我傻呀,你以为我不愿意做甩手掌柜?”

    “哎,那你们为什么凑一块儿的?”

    “我刚来乌克兰的时候,是老钱最倒霉的时候。他辞了公职跟人来淘金,做了两单进口就赔了两单,把亲戚朋友凑起来的本儿赔得精光,赔得他几乎上吊。那时候我俄文不行,急需一个帮手,就找到他,这么着才凑到了一块儿。

    “这么回事呀,那就算了。”我把手伸进他的毛衣领口,仔仔细细摸着他的胸口和锁骨“妮娜说你瘦了,我怎么不觉得呢?难道是因为天天在一起?”

    他被摸得上火,低头作势要咬我:“一边儿老实呆着去,别趁机占我便宜。”

    我不理他,索性再多摸两下,一边吃吃笑。

    他直叹气:“你学坏了小妞儿,以前多淳朴一姑娘!”

    “哼,还不是你教出来的,这会儿心里不定多乐呢,装什么纯情啊?忘了您老人家英勇神武鸟生鱼汤比韦小宝韦爵爷还生猛的时候了?”我嗤之以鼻。

    过几天就是孙嘉遇的二十九岁生日,外面大队人马要在奥德萨饭店给他做寿,他带我一起出去吃饭。

    饭桌上他显然变成攻击的目标,人人都责备他重色轻友。

    “你小子太过分了,自己上岸就不管兄弟们死活。”

    他被骂得几乎钻到桌子下面去,连连告饶:“兄弟这不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吗?”

    众人大哗,纷纷上来灌他喝酒。他自觉理亏,也不推辞,一杯接一杯,很快进入临界状态。

    邱伟最后看不过去,上前解围“得了吧你们,别口是心非了,你们那点儿小心眼儿谁不知道?有他在,小姑娘的眼睛都粘他身上了,还有你们什么戏?”

    孙嘉遇啼笑皆非,抱拳说:“哥哥,哥哥哎,求你了,您这是帮我呢还是毁我呢?”

    那帮人还是不肯放过他,我看他脸色已经发白,连眼圈都红了,依旧死命撑着来者不拒,忍不住一脸愠怒夺过酒杯:“不就因为他天天呆在家里吗?这酒我喝行不行?”

    满桌喧哗顿时安静下来,象电影中的定格镜头,众人的眼光,包括孙嘉遇,都落在我身上。

    他有些尴尬,伸手按住杯口:“别胡来,这儿没你什么事儿!”

    我赌气推开他,抢着把大半杯威士忌一口气喝下去,再将酒杯重重墩在桌子上:“还有没有?我陪着!”

    噗嗤一声,有人打破沉寂笑出来:“哎哟小孙,真看不出来,你这小女朋友挺豪横的,行,厉害!”他翘起大拇哥“得,咱也别难为人小姑娘,来吧,哥几个自己喝!”

    孙嘉遇脸上没什么表情,却在桌子下面把手按在我的膝盖上,低声问:“你没事吧?要不咱们先回去?”

    我酒量其实甚浅,一杯酒下去就头晕得厉害,但今天是他的生日,我不想扫兴,坚决地摇摇头。

    酒至半酣,遗下满桌狼藉,二十多人呼啸一声,直接杀去了卡奇诺。

    坐进车里我醒过味儿来,心虚地问:“是不是我做错事儿了?”

    “没有。”窗玻璃镜子一样映出他的脸,那是清晰的微笑“就吓我一跳,平常看你墨墨叽叽的,想不到还有这血性。”

    我捧着滚烫的脸颊没有说话,亦为自己的勇气吃惊。

    时间已近十点,卡奇诺里热闹依旧,一层大厅里人声鼎沸。

    方才喝下的酒精,这时候开始彻底挥发,孙嘉遇怂恿我试试轮盘赌,我酒壮人胆,真的坐上去,捡了最简单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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