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
苏盼儿“姑娘”?
盼儿呆了一会儿,才知道对方是在叫她。也难怪,她只被人叫过“臭丫头”、“死丫头”、“卖豆腐的”从来没有人用“姑娘”两个字称呼她过!
“那位姑娘呢?”盼儿东张西望着,寻找她昨天见到的那位美丽姑娘。
“姑娘?”书僮呆了一呆“什么姑娘?”
“君知姑娘啊!”苏盼儿很自然地把“姑娘”两个字说出口,然后一阵自惭形秽。
人家那样才配称作是“姑娘”自己明明从头俗到脚,居然也被人叫作“姑娘”呛恰
书僮诧异地看着她。哪里有人一脚踏进品安坊,开口就问君知姑娘在哪里的?这土丫头,真是土到了连脸色也不会看、话也不会说的地步!
“小姐不在府里,你别找了,宝福在房里等你呢!快进去吧!宝福脾气不好,惹恼了他,到时候会扣你工钱的!”
“哦。”盼儿答应了一声,扶着苏老头慢慢地往内室走去。
宝福是品安坊的总管,正坐在内室的一间房里算帐,算盘打得劈里啪啦响,抬头看见盼儿来了,才停下手,推了本册子到她面前“来得这么早?来这里写个名,就算是咱们坊里的人了。”
“不用签卖身契?”盼儿傻傻地问“我听外面的姊妹说,做丫头都要签卖身契的。”
宝福瞪了她一眼“品安坊没这规矩,怎么?不签卖身契不好吗?”
“哦!不签卖身契就是好的?”盼儿还想问,却被苏老头紧紧地拉了住。
“这位爷,你们品安坊里全是大好人!我们祖孙俩,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们的”苏老头诚惶诚恐地道。
“不是我宝福好,是我家公咳咳,是我家小姐好,否则,谁管得了你们在外面是饿死还是撑死?”宝福不耐烦地说“快去换身衣服,真是脏死了。丫头,你去厨房跟着吴妈,专管上市场买东西。
至于你爷爷,嗯就去和柴房的胡伯一起扫地好了,就这么安排吧!你们记得要好好干活,不要到处问东问西的,知道了吗?”
“知道了。”两人同时回答,然后面面相觑。
看来这品安坊,并不像外边传说的那么清高嘛!
盼儿虽然没有见过什么大人物,但也见过不少小人物,这个宝福讲话的口气,在她这俗得不能再俗的人耳里听来,叫作“官腔”!
真奇怪,品安坊和朝廷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为什么品安坊的大管家,讲话却是一口官腔?
盼儿第一天进入品安坊,就一肚子疑惑,感觉这地方处处都不对劲,而要她说哪里不对劲,她又说不出来
“爷爷,我先扶你去柴房。”盼儿扶着苏老头,小心翼翼地往后院走去。
品安坊里,菩提树下,一个人影正面对着夕阳,盘膝而坐。她不想睁眼,就这么让余晖照着,照在她尊贵端庄的脸庞、一身的长衣,以及一头自然散落的长发上。
她就是名闻大江南北的品安坊才女——君知。
但如果告诉别人,君知其实并不是一位才女,不知人们是什么样的反应?
如果告诉人们,君知其实是个男子,不知人们是什么样的眼神?
如果告诉人们,君知其实是十一年前死去的高宗皇帝乾隆次子——爱新觉罗。永琏,不知人们又会是什么样的脸色呢?
当年,伤重命危的他被人从棺材里救出,那个后来成为他师父的人,望着他头顶被人砍落的刀痕,怜悯地说:“永琏,你可知你未来的命运?”
九岁的孩子奄奄一息,头顶十字刀痕清晰可见,那是被人砍了一刀之后,生怕他不死,再斩下第二刀所致。
而他,竟真的不死
永琏永远不会忘记苏佳氏持刀向他砍下的样子,她是三阿哥的娘亲,为了三阿哥,她狠心持刀砍向他这个二皇子。
当时他年纪还小,不知道贵为皇贵妃的苏佳氏,为什么要动手杀人?很久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一天,皇贵妃在乾清宫“正大光明”的匾后,发现了皇上的亲笔诏书,写着将传位给他。
三年之后,当十二岁的永琏再一次被师父问到相同的问题——
“永琏,你可知你未来的命运?”
“我今生将不再姓爱新觉罗。”他是这么回答的。
师父微笑了,轻轻地抚摸着他已长出长发的头顶,那长发下覆盖着的伤,是清宫翻天覆地的秘密!
“永琏,你可知道,在你死后,皇上封了你为太子吗?”
“不知道。”他回答得镇定,不见一丝一毫的惊容。
“你想做皇帝吗?”师父问,慈祥地微笑着。
“不想。”永琏抬起头,柔软的长发披向身后,看起来有点小居士的气质“不流血者,不能为帝,我不愿流血。”
师父有些惊异地望着这个小小的皇子,当今皇上,想必是真的了解这个孩子的本性,因此特封予谥号“端慧”
“那么,你想复仇吗?你恨苏佳氏吗?”
“我不恨。”永琏回答“今生,我手里将不沾一滴血,我知流血的痛!”
“永琏,你是人世的观音。”他的手轻轻抚过永琏的头顶,慈祥地说:“当朝的男子,都要剃发,永琏,你若要入尘世,头发,是不能留的。”
永琏不了解师父的意思,抬起头看着他。
“剃了发,就显了伤。你可知当年有多少人欺上瞒下,明知你未死,仍把你埋进了土里。”师父慈祥的说“让人看见了这个伤,朝廷是要起变动的!”
“永琏不剃发。”永琏睁着纯净的眼睛。
“傻孩子,除了女子,这世上的男子,都要剃发的,这是你祖宗的规矩,你忘了吗?”师父叹息“你不能一辈子待在九莲山,这个地方,不是久居之所。”
“师父。”永琏望着师父,他听得出师父有话要说。
“永琏,你是观音宝相,菩萨心肠。观世音菩萨男身女相,普渡众生,为世人垂泪。你可有毅力做人世里的观音,化女相,看世情,用你的慈悲,化解世间的戾气?”
师父这一番话显然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在为这个死而复生的太子,设想一条和常人一起生活的道路。
“做女子?”永琏迷惘地看着师父。
“做女子。高宗三年十月,爱新觉罗。永琏已死。你不愿为帝、不愿复仇,若要逃离那些宫廷里的纷争,就只能做与永琏完全不同的人。”师父慈祥的说“你的墓穴里无尸,三年以来,杀害你的凶手们,应该已经发现了!”
“做女子,就可以不流血吗?”永琏问。
“也许可以,也许不可以,一切,端看你自己了。”师父微笑“也许日后,你长大了,懂得什么叫做皇帝,你的心也会热,那时候,你便不再是这人世的观音,而是妖孽!”
“师父,我做女子,这一生一世,不让任何人流血!”小小的永琏眼睛里充满了坚定的信念。
“日后,你就叫作君知,如何?”师父再次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顶。
永琏眼眶突然涌出泪水。他知道,这一声君知,昭示着他不可能再回头的一生。
“孩子,你不愿意吗?别哭啊!不愿意,师父不会勉强你。”
“我愿意。”流泪的永琏对师父磕了个头“从今以后,我是君知,不是永琏。”
师父看着泪流满面的孩子轻叹。帝王之家的孩子总是特别早熟,普通的孩子十二岁的时候,哪里懂得什么叫作悲哀?
而他没想到的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永琏流泪,却也是最后一次。
自此之后,无论经历多少困难挫折,永琏也不曾流下泪来,因为,他是人世里的观音,他的人生,早在九岁的那一年,就已经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