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回到自己的屋子,姜云舒还没坐稳,就又被人把门给强行撞开了。
叶清桓脸色苍白,那种死气沉沉的平静被剥离下去了之后,竟透出了一点少见的局促和紧张来,他一手按住犹在颤动的门扉,早春的夜风带着寒意从他背后涌进来,粗暴地卷起他的长发和衣角,几乎让他显得有些狼狈。
姜云舒眼圈还是红的,太过汹涌的情绪尚未能完全平复,她便不作声,只木着一张脸看他。
叶清桓自然是有话要说才急匆匆跟来的,可这时却也只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好像打定了主意要就此落地生根,唯独一双深黑的眼睛也不知是悲是喜,里头却像是燃了两团鬼火似的,亮得瘆人。
姜云舒被他看得发毛,终于忍不住绷着脸问:“你还有事?”
——若没事了,就赶紧回去等死,何必又来到处招惹!
这念头一出,她刚被冷风吹干了的眼眶又开始泛起了点潮气。
却没料到,叶清桓也不知是中了什么邪,定定地望了她一会,忽然就笑了——不再是之前那种空洞而无动于衷的表情,反而像是在一夕之间回到了多年之前似的,神色间带着点任性的散漫,理直气壮地说道:“我没力气了,迈不过去”
姜云舒一怔,下意识地看向那道有些过高的门槛,不过这一晃神的工夫,就听叶清桓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人也开始倚着门框往下滑。
她眉头一跳,来不及细想就赶紧上前。
可她刚碰到对方的胳膊,就突然被反手攥住了手腕,下一刻,整个人都被叶清桓带到了怀里,紧紧抱住。
姜云舒:“”这是撞了邪了?
叶清桓倒也不是完全在骗人,他大概确实有些脱力,不光身体微微发抖,连气息都十分沉重。姜云舒迟疑了下,没能狠心推开他,便听他在耳边叹息般唤她的名字:“云舒,云舒我也不想死,我也想活着啊,我想和你可这世上再找不到和叶筝一样的大能者,我是真没办法了”
姜云舒不由自主地僵住。
叶清桓狠喘了几口气,攒回了一点体力来,他像是生怕让人跑了似的,揽在姜云舒后背的手臂谨慎地放松了一点,没觉出对方有什么动作,这才靠着门框艰难地直起腰,他语调急促,毫无铺垫地直白道:“云舒,我不知道还有多少时间,但不管是十年,一年还是哪怕只剩一天,你可不可以一直陪我到那个时候?”
姜云舒愕然:“你”不待她多说,叶清桓便自嘲地接道:“我知道,我就是个又任性又自私还没几天好活的王八蛋。”他顿了顿,又极轻极轻地问:“但无论还剩下多少时间,我都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好不好?”
姜云舒没能回过神来,突如其来的请求砸得她头晕目眩,她从没见过,甚至连做梦都没想过叶清桓居然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期待,忐忑,甚至有些患得患失的小心翼翼,也正因为没想过,所以事到临头,她本就混乱的脑子竟当机立断地卡了壳,半天也没能做出一点反应。
夜风还在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灌,昏暗的灯火终于坚持不住“噗”地一声熄灭了,月光透过雾气惨淡地洒下来,仿佛也被风吹的摇摇晃晃一般。
姜云舒被突如其来的黑暗一激,总算清醒过来了几分,她的手撑在叶清桓胸口,刚想推开,却先一步感觉到,触手之处一片支棱的骨头十分硌得慌,而在那之下,心脏微微加速的搏动又带着微凉的体温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的动作不由自主地收住,心里像是被谁掐了一把,惊骇之余,隐隐地生出了一丝难以名状的悲哀。
一个阴冷的声音在她的意识之中嗡嗡作响:“你看,他就要死了,你自欺欺人前后矛盾地折腾了这么多年,而你始终搁在心里的人,却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都在被死亡吞噬一点!你任性地一走了之,以为最后终究能等来和解可你看看,你等到的是什么?”
那个阴冷而充满愤恨的声音嘲弄道:“是死,是虚无,再没有挽回的余地,神魂散于天地,肉身腐坏成泥,就连关于他的记忆都会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褪色磨灭,到了最后你甚至连他的样子,他的声音都想不起来就好像你从来没有爱过他,就好像他从来没有在这个人间存在过!”
姜云舒一个激灵,猛地抱住头。
那个声音仍在附骨之蛆般冷笑:“你抬头看看他,你还记得他多少?他又变了多少?等你十年百年之后再想起他,有多少是过去的他,有多少是现在的他,又有多少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从没存在过的他?!”
她下意识地“啊”了声,只觉整个人好像在一刹那被劈成了两半,连周围的世界都跟着颠倒扭曲起来。那个不知来处的声音冰冷而真实,就如同是另一个她正在对着自己讥讽,而剩下那一半的她就只能像个被戳中了痛处的软脚虾,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她隐约记得叶清桓还在等她的回答,可此时此刻,她突然只想把一切都抛开,远远地逃离那个在内心之中不断逼问她的声音,把自己藏进一个没人能找得到的地方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让胸中翻涌的的委屈,后怕,求而不得,还有明知终将失去却无能为力的愤懑痛苦,全都宣泄出去。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姜云舒的失常,叶清桓眸色黯了黯,轻轻地叹了口气,一手抚上了她的后颈,带着薄茧的指尖轻柔地捻过她的耳后,随后微一用力,不容抗拒地把她按回了自己怀里。
久违了的淡淡药香穿透了层层凌乱的思绪,扑面而来,姜云舒怔了一瞬,无数刻意深锁的回忆抖去了积尘,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纠缠盘旋,然而却正像那个声音所说的,那些场景,还有两人的面目话语,全都好似隔了一层纱,越想要分辨清楚就越模糊难辨。
她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却不是预想中声嘶力竭的哭泣,只是无声地流泪,怎么也停不下来。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眼前的人,原来她所谓的喜欢恋慕,竟然不过如此
叶清桓被她哭懵了,初时还在极力安抚,后来发现毫无效果,便渐渐有些无措起来——就算再活上两辈子,估计也不会有人教他应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他就只能任心里的千头万绪乱成一锅粥,一遍又一遍干巴巴地轻拍姜云舒的后背,就好像他并不是在安抚心仪的姑娘,而是在笨拙地哄个没奶吃的孩子似的。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拢在怀里的人忽然动了动,她的身体依然僵硬,却不再试图保持住那种疏离而独立的姿态,而是微微垂下了头,额头若即若离地抵住了他的胸口。
她没头没尾地问:“你是真的喜欢我么?”
叶清桓:“”他犹豫了一下,几乎克制不住地想要告诉姜云舒他曾做过的那个梦——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个举手投足,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里或者干脆笃定或者散漫得像是在耍赖的尾音,早就被刻进了他心里,在别离之后被一遍又一遍地描摹回味,清晰得像是在漫长而阴郁的黑夜里乍现的光亮
然而即便有那么多动听到肉麻的言辞一句一句在舌尖滑过,他最终却还是尽数咽了回去,把一切都藏进了个平淡而乏味的“是”里。
随着这个简单到了极点的回答,他感觉到姜云舒的身体每一寸都紧紧绷了起来。
泪水仍旧无法止住,就如同多年的遗憾也难以在一朝弥补,可她的思绪却不再混乱,被一分为二的两半意识再度合于一体,这种重新活过来一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晕眩,她闭了闭眼,让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渐渐平息下去,随后用力一咬牙:“好!”叶清桓一怔。
便听她对自己发狠似的,咬牙切齿地说:“我说好!你活一天,我就陪着你一天,你活一刻,我就陪你一刻,你就算死,也得死在我怀里!”
她终于伸出手去,紧紧回抱住了面前之人。
她的身体温暖柔软,动作却异常生硬,恶狠狠的像是要勒碎他一身支棱的骨头,又像是要死命...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