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家很少开伙,婆婆和丈夫忙著自己的事,多半会在外头吃,她也是。通常不在八点过后,她见不到他们的人。
邱绍燕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严家少夫人的义务绝对与享福画不上等号,所以别指望每天吃鲍鱼、燕窝,穿金戴银,使唤成群的奴仆。
但汪水漾此刻很希望身边有佣仆什么的,至少在回家时,有人可以陪她说话,不用独自面对一屋子的寂静。
严家的确有聘请园丁、打扫阿桑,不过一个星期只工作一天,要碰到他们的机会是少之又少。
愈寂寞的时候愈想念家人。这个时间爸爸跟弟弟在一起洗澡吧?妈妈在替家人料理晚餐,孟涵则在房间假装用功看书,自修书下则隐藏了一本漫画她好久没跟家人一起吃饭了。
“咦?久违的气味!”邱绍燕手提大包小包进来。“厨房很久没动工了,真想念这种油烟味。”
“你回来啦?”汪水漾走出厨房,有些无所适从地帮忙拿东西。
“是呀!罢去黄昏市场买了些菜。”邱绍燕二话不说,卷高袖子开始大显身手。
汪水漾愣愣地看着她俐落地煮了一道道麻油猪肝汤、炒菠菜和红菜,先后端上桌,和原先煎好的菜圃蛋、高丽菜凑成四菜一汤。
“给你暍。”邱绍燕盛了一小碗汤,严肃地推到汪水漾面前。
“要要给我?”她瞪大眼睛,指著鼻尖问。“对了,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顺应民意呀!”邱绍燕轻扯一抹淡笑“是不是要唤我一声‘妈’呀?你过门后,我都没听到这个称呼,怎么都说不过去吧?”
“可是我跟我妈妈的警报还未解除,她对我贸然结婚的事还很生气,如果我这么喊你,对她很不公平对不起”汪水漾螓首心虚地垂下。
邱绍燕听了,高八度地胡乱笑着“呵呵呵,你这鬼灵精真不简单,轻易就教人争风吃醋了。你现在是我最家的人,对我这个当家的不叫妈,就是公平吗?”
“我一想到我妈妈的脸,罪恶戚就好深喔!对不起,请你见谅。”如果婆婆因此不喜欢她,她也要实话实说。
“随你了!”邱绍燕的笑意有些玩味。“这两天我接到一个母亲的电话,她居然知道我讨了个媳妇,可见纸包不住火了,你要有被摊在阳光下的准备。她叫我多准备补血气的膳食给你吃,说你有经痛的毛病,体质又偏冷调查得真清楚!”
“谁呀?哪个阿姨这么关心我?”她的阿桃妈妈有人家的一半就好了。
“就那个让你又敬又畏的妈呀!虽然亲家母的态度恶劣,但陈情内容并无不妥,我便遵从民意回来洗手做羹汤啦!”邱绍燕戒慎又带惊惶的语气,好像是她遭到恐吓一样。
妈妈暗地里还是很在意她呢!汪水漾双眼立即泛红,心中无限温暖,又是感谢又是感动的。
“谢谢”汪水漾不自在地叫著:“婆婆你怎么会答应我妈呢?结婚那天,你威凛不可侵犯的样子,我以为你不太满意我,之后我一直不敢主动和你亲近。”
“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所以我先向媳妇示好了,这年头婆婆可真难当。”邱绍燕故作苦恼的表情。
汪水漾噗哧一笑。累积好一阵子的阴郁逐渐一扫而空,她喝了一口汤“哇!好好喝喔!想不到婆婆既会下厨,手艺又这么的好。”汪水漾嘴甜地讨好著。
“废话,从小我就要帮家里煮饭,也煮了数十年,会难吃到哪里去吗?只是我现在忙,比较少煮了。美味没有秘诀,要看你用不用心,为家人所准备的料理有一种爱心的风味,怎么吃都会很好吃。”邱绍燕端正面孔,认真问道:“我跟你妈妈谁比较会煮?”
“呃都比我煮的好吃。”汪水漾两边都不得罪。“婆婆你用过饭没?我们一起把桌上的菜吃光光好吗?我和妹妹经常比赛谁是大胃王喔!”
邱绍燕笑笑,夹起菜圃蛋咀嚼著,下了不合格的评语“有落寞的味道,你真不用心。”
“以后就是幸福的味道了!”汪水漾有信心地笑着。
婆媳关系就在愉快的用餐中默默地建立,更像一段可贵的忘年之交。两人不自觉地同时望向缺席的座位。她们同时想着
如果严励也在就好了!
在书房复习完功课,汪水漾回到卧室,见严励已经回来并且睡了,她放轻手脚,小心翼翼地爬上床铺,跪坐著凝望他沉静的背影。平稳的呼吸声表示他累得很快就入眠了。
她想跟他说说话,因为她心里有些惶恐,惶恐这段婚姻的真实性。他们都很忙,忙到见不到面,只有晚上可以看见彼此的睡颜,有时他要加班,她先睡的话,连感受一下他回家的气息都没机会。
一早,他们又得各自上班、上课,如果他先早起,匆忙出门,她搭他便车的短暂相处时光就在赶、赶、赶的气氛中紧绷度过,她很难苦中作乐去体验他正在她身边的感觉,虽然是亲近也是距离。
两人沉默的时间愈积愈久了!
“阿励哥”她轻摇他,但他没反应。“阿励哥,阿励哥”半趴在他身上叫著。
他颤动了一下,翻了个身平躺,疲倦的黑眸蒙胧地看着她,眉间出现一道浅浅的绉纹。
“我好累,让我睡一觉,有事明天再说,好吗?”
“我们又没机会讲到话!”不肯妥协的樱唇翘得老高。
“水漾!”他语气明显不悦,但没力气对她说教了,因为仅有的力气都用来盖上眼皮。
她大受打击,膝盖在床上向后滑行,脚丫一碰到地板,用力一踩。
“我知道了!既然你这么喜欢这张床,要占为己有,不想分个位置给我,那我去书房趴著睡觉,或去客厅睡沙发,甚至搬椅子到外面当警卫,替你顾门口,行了吧?”
她的大呼小叫驱定了睡虫,他抹抹脸,倚靠床头坐著。
她生著闷气将头转到一边,只以横眉竖目的侧脸示人。
“我不理你了!”她气呼呼地拉开门准备要出去。
“水漾,不准胡闹!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严励眯眼看她,疾厉的语调唤住她的脚步。
“我只是想跟你说话也不可以吗?你很辛苦的工作,我知道,可是你连拨一分钟听我说两句话也不要,不,不到十秒就可以了!你早听我讲完,现在就可以呼呼大睡。”
雷声大,雨点小,她愈说愈小声,表情像九弯十八拐的曲折。
“好过分,你都不关心我,我们不是定一般夫妻的恋爱过程,我好怕是我一相情愿,你不会珍惜”
他轻笑一声,没办法生她的气太久,张开双臂暗示她过来。
“你想跟我说哪两句话?”
她又羞又怯,上床弯膝前进,偎入他怀里。
“你卒苦了,不要太累。就这两句。”她胀红脸,知道是自己在小题大作。“对不起,虽然知道你好累,我又把你吵起来。”
“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很体贴的,只是体贴前习惯先生气。”他脸色没了怒气,接替的是舒朗的笑颜。
她对他倾诉自己发怒的前因“因为我在我家的时候,和邻居都熟得打成一片,来这边我不敢主动认识其他人。你和婆婆很忙,我不知道该找谁解闷,书也看不太下去,所以情绪不稳定。”
严励的嘴角微微上扬。她进入多愁善感的年纪,嫁来婆家和丈夫相处的时间又少,因寂寞而有怨言是难免的。他的工作量多到恨不得一天有二十五个小时,他也有错,冷淡她了。
“等你大学联考结束,我们去度蜜月。”大手抚上她的发丝摩挲著。
“真的?!”惊喜地大叫,水漾趴在他胸前,眸光漾著异彩。
“当然。”他亲一下她洁白的额头。
“晚安,阿励哥。”她不吵他了,马上抽起被她压住的被子,身躯毫无阻碍地滑进去,说睡就睡。
她变脸的上乘功夫让严励目瞪口呆,一方面也欣慰自己按捺住她的情绪。恐怕她现在闷不吭声的,是在偷偷计画行程吧?
他无奈地摇头,安分下床,阖上她打开后忘记关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