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情大加称赞时,一时嫉火中烧,怒发如狂。因此只要在上官玥面前,一旦提起卢鸿,便要极力贬低于他。若说卢鸿诗作
,确是难以贬损,陆清羽便多方挑寻关于卢鸿地不良指摘,总要使上官玥恶了卢鸿方好。只是不想这位上官姑娘,虽然才华出众,人情世故却是半点不懂,当众?*党觥疤逵鹚怠闭庋幕袄矗允亲约涸谏瞎佾h前搬弄出来的是非,如何不令他尴尬。
但场中最尴尬的,既不是陆清羽,也不是卢鸿,而是一旁站立的主爵郎中立本。
:。有唐一代绘画代表人物。然而虽然向来中华文化,以书画并称,但在唐时,绘画与书法的社会地位,却是天差地别。
书法向来为文人墨客推崇的技艺,自汉以降,历代善书者不乏其人,也极得尊重。尤其入唐以来,因唐太宗李世民喜爱右军书法,因此广为搜寻,又使朝中善书重臣临摹王书,推广可谓不遗余力。因此唐时书风,更胜历代,书法名家地地位,自然也是极为尊崇。
但绘画则不然,一直被视为工匠之流的技艺,士大夫往往不以为然。其中的异数,便是身边这位立本大人。他生性喜爱绘画,但却以擅画为毕生最大恨事。尤其在他老年后,官居工部尚书,进居右相之职。堂堂宰相,却为人以画匠呼之,因此立本将此视为奇耻大辱。他曾命其后人道:“吾少好读书,幸免面墙,缘情染翰,颇及侪流。唯以丹青见知,躬厮役之务,辱莫大焉!汝宜深诫,勿习此末技。”可见其怨念之深。
即使王维、苏东坡、米等偶尔点染,已开文人画宗之初,世间轻画之风,依然未有根本改变。如李成、郭熙的后人,都在发达之后,重金收回先人画作毁去,不愿先人留下画名,为人耻笑。直到元代赵孟頫以书法入画,元四家等相继而起,文人画才真正为士大夫风雅之艺。明薰其昌做“南宗北宗”画论后,文人画的地位更为高涨,倍受推爱。
但此时,世风却均以画艺为末流,就连立本本人都不以画技为高范,何况他人。因此场中诸人虽然碍于情面,不会出言附和上官之说,但显然也都持相同态度。立本自然是满面通红,虽然上官玥说的不是他,但听在众人耳中,却都不免看向立本。
今年年初,朝庭下旨,起建凌烟阁,绘开国元勋图像于其上。执笔为诸元勋绘画写真者,正是立本。虽然时人咸称其绘技之妙,立本善画之名因之更是大著,但士林中人,言语之中,却多有嘲笑之意。上官玥说罢,见了众人表情,自己才觉得话说得有些错了,一时双颊飞红,欲要向立本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分说。场中褚遂良抓着头,一脸无奈;立德面有怒意,立本惭愧无言。衡阳公主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卢鸿却朗然一笑,昂起头来。
卢鸿对着上官玥微一拱手,说道:“上官姑娘以画为贱业,世间风气如此,也很自然。只是上官姑娘可知道,画艺一道,其所由来?”
上官玥面露疑惑,想了一下,摇头道:“玥实不知。还望卢公子指点。”
卢鸿说:“画与诗,均是上古之人,感于天地萌发,四季轮回,情怀所发。心有所感,口之于声,歌之为诗;目有所遇,写之于形,图之为画。因此诗与画,均是先人情之所系,奈何贵彼而贱此?”
上官玥闻了,未便反驳,两道好看的弯眉微微蹙起,显然正在凝神思索。
卢鸿见众人均在静听,又接着说:“何况诗与画,其雅与俗、贵与贱,关乎吟诗作画之人,且关诗画何事?书法本是文人雅艺,但若以那经生,抄经为生,其书法亦堕为谋生之艺,但求工整刻密,毫无气韵生动可言,雅复变为俗。书法如是,绘画亦如是,未可一概而论。若街头画师,以写真为生,视画为稻粱之艺,自然为匠艺;若士子文人,以绘事为胸中气韵所发,诗情画艺,均托于笔底,自然是雅艺,怎可称为末流。”
褚遂良听了,先点头说道:“卢鸿此言甚是。观卢鸿所作扇面,清气扑人,风韵超然,哪有半点匠气俗流。”
众人听了此言,也均点头称是。卢鸿先时赠扇时,众人见他亲为绘画,也有不以为然者。但观其所写山水花鸟,大合文人雅趣,也觉非是时俗写真之流。今日卢鸿此论,自然令人更加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