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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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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大、阿二,关门了。”

    凤鸣号里,徐爷闲散地递个眼色,孪生兄弟二话不说请走了店里的客人,关上门板。

    一直神游太虚的凤翎感受到嘈杂的环境突然静了下来,才回过神疑惑地问:“徐爷,为什么要关门?才开门不到两个时辰呢!”

    “丫头,有话就说吧!”她热情的招呼几乎成了凤鸣号的招牌,今儿个却反常地不文不语愣在一旁。大伙都心知肚明只有一个人会令她如此,索性关上大门让她一吐为快。

    听见这话,凤翎强打起的精神立刻消去,垂下双肩走到柜台旁坐下,一抬头正要开口,店里所有人——包含应该在后头的厨师、伙计、扫地工——团团围在她身边,菜刀、扫把、抹布及包饼的油纸等等都还拿在手上,看来是急忙全放下了工作,准备听她大吐苦水。

    “你们”凤翎忽然一阵鼻酸。

    在她爹过世之后,身边最亲的人除了萧子暮,就是这群寨里的叔伯兄弟了。也因此,面对他们,她可以毫无保留,肆无忌惮地诉说任何事。

    “徐爷我相公是不是被我拖累了,所以嗯,怀才不遇?”

    “怀才不遇?怎么说?”徐爷皱起眉头,他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今天早上,家里来了三个人,说是齐王朱-派来,叫什么李参议的”她幽幽叙述早上发生的事。“所以,相公不和他们走,是不是因为我太依赖他?”

    “不是这样的。”徐爷的心为凤翎放了下来,却又为萧子暮提了起来。“子暮无论如何都不会向齐王屈服,-替他赶跑了坏人,他还会感谢-!”

    “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他心里有事没有说出来。”这是第一次,她问,而他没有回答。

    唉徐爷在心里长叹一声。萧子暮是个浑身是谜的人,他所隐瞒的秘密,相信足以颠覆整个国家。徐爷虽然对他也所知有限,但至少还略知他的来历;可是,身为他发妻的凤翎却知道得更少,萧子暮对她而言,只是她的夫君,一个救了他们山寨的人。

    “丫头,-有没有想过,子暮在到我们山寨之前,他是做什么的?”总有一天她必须面对一切,所以他决定先透露一点有关萧子暮的事。

    “他做什么的?”凤翎理所当然的反问:“不就是个书生吗?”

    徐爷缓缓摇头。“-看过哪个普通书生有他那种气度的?”若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有那么深沉的气韵。萧子暮就如一泓静潭,深不见底,而人如其名的凤翎真的就像一支羽毛,始终浮在潭水之上,难以深入测得潭心。

    阿大见到凤翎苦思的模样,也起了丝怀疑。“徐爷,萧子暮不是个普通书生吗?”

    “他当然是个书生,但我猜,他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书生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先皇洪武帝在废了宰相胡惟庸后,身边能商量事情的能人愈来愈少。再加上太子朱标病死,朝廷为之震动,诸皇子阴谋夺嫡,虽后来立了嫡孙朱允-,但国家局势也隐然动荡起来。就我所听说的,当时子暮年纪轻轻,却资质难掩,洪武帝巧合认识了在民间的他,便十分心仪,虽然数度授官,子暮皆拒而不受,但洪武末年的政局稳定,子暮定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力。”由于当时山寨的采买事项皆由徐爷负责,因此他时有机会从商旅口中听到一些朝廷的秘闻。

    “那洪武帝驾崩,由建文帝继位之后呢?萧子暮又干什么去了?”阿大听出了兴趣,紧接着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建文帝朱允-仅在位四年,就由现在的永乐帝朱棣取而代之,这其中一些隐而不宣的细节,子暮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同时也代表着,萧子暮知道的事情太多,处境也太危险。徐爷意味深长地望了凤翎一眼。

    “那相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无论过去他是个江洋大盗或乞丐,我都是那么喜欢他的啊!”她愈听愈丧气,他不爱她也就罢了,还把她当外人一样吗

    “喝!”平常在凤鸣号里扫地的独眼龙突然怒吼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拿起手里的扫把虎虎生风地在天上转了两圈,粗声粗气地骂道:“管他萧子暮以前是个穷酸还是天皇老子,他敢让丫头不高兴!看老子不砍他个十刀八刀的”

    “独眼爷爷,不准你伤害我相公!”凤翎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老母鸡般杵在独眼龙前,抢过他的扫把。

    “丫头,我只是看不过”不知是否被她的气势压下去,独眼龙看着她生气的脸蛋,什么狠话全吞回肚子里。

    “无论如何,谁都不许动我相公一根寒毛!否则,我凤翎就”脑际忽而闪过一点什么,凤翎停下了话。想着想着,脸上慢慢泛起一股坚毅的微笑“我懂了!我究竟在烦什么呢?再怎么样,至少我还能保护他,我怎么会觉得自己累赘呢?至于他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一点儿都不重要嘛!”

    是啊!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只要他对她好,她就非常满足了不是吗?管他爱不爱她,管他把她当成什么呢!至少、至少他在她身边啊“丫头”徐爷再也说不出什么。她自己想开了,却令人高兴不起来,她的死心眼,总有一天会令她伤心难过的。

    “徐爷,你不必再说了,我懂。”又多了解了许多关于萧子暮的事,也厘清了自个儿的盲点,凤翎打心里快活起来。“好了,开门做生意了!商家最重视的就是名声,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怎么成?”

    徐爷因她有样学样的抢白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摇摇头,指挥店里的伙计们开张了。

    隔日,凤翎一如往常起了个大早,兴高采烈地张罗早膳,仍是相公前相公后的叫,昨天出门前脸上布满的阴霾已不复见。

    萧子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这是她的优点——遇到困扰的事,她会想办法替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然而,她愈是坚定的爱他,他心里的沉郁便愈重。

    他隐瞒了太多事,而这说不出口的态度,多多少少伤害了她,但她仿佛毫不介意,看着他的眼光,恋慕半分未减。

    “相公,你要去学堂了吗?”餐后,凤翎来到他身边,娇靥凑到他面前。她今天的红衣绣着银丝,衬托得她整个人更加迷人。萧子暮一时有些茫然。

    娶她是逼不得已的决定,在他离去之后,一切便风平浪静了,他衷心希望她能真正觅得一个适合她的良人!所以他没有碰过她。

    成亲一年了,这在别人眼中几乎不可思议,但他不要她留下遗憾,而他也没资格碰她。

    她的美丽,该是为另一个男人而绽放。

    “相公?你怎么了?”凤翎又唤了一声。

    萧子暮似毫无所闻,转开了目光,走到桌边坐下沉思。忽然间,他凝视着桌面,用手指沾了些灰尘细看,表情一变而为凛然。

    “你究竟怎么了?不舒服吗?”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今天他太奇怪了!凤翎忙移近他,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好象这样就能找出病症。

    “我没事。”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方才看她看得出神了呢?轻轻抓下她的手,脸上还有她小手留下的余温,麻麻痒痒的。萧子暮直觉摸着自己的脸,却没有了方才的感觉。“-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是问你,你要去学堂了吗?”凤翎又仔细地观察他的气色,似乎真的没事,她才松了口气。

    “今天”萧子暮不知为何向屋顶望了一眼。“我今天不去学堂,-也别进店了,我们绕到凤鸣号和徐爷交代一下,我带-去几个地方。”

    “好啊好啊!”相公还是首次要带她上街呢!凤翎感到身体轻飘飘的,眉眼都笑弯了。“那我要吃仓粟小米糕、荷叶饼、米线”

    “咦?这间不是咱们凤鸣号每次买麦子粉的磨坊吗?”凤翎怎么也想不透,相公带她出门走走,居然带到这个地方来?

    萧子暮没有多解释什么,带着她踏进店门,凤翎也只好不明所以地跟了进去。

    “有贵客上门了,要订货吗?”一个福福泰泰的大婶笑着迎了上来,一看清楚来人,惊讶地叫出声。“是萧先生啊,今儿个不教课了吗?怎么有空到我们这儿来?是不是我家那两个小兔崽子在学堂里惹事了哎哟!这个不是凤鸣号的老板娘?怎么今天不是老徐来?”

    “是啊!”凤翎笑——地挽住萧子暮的手。

    “你们”大婶看了看她,又看看他,忽然领悟地点头。“老板娘,-平时口里挂着的相公,原来就是萧先生?”

    “是啊!”她笑得更开心了。“-可以叫我萧夫人。”

    “果然是郎才女貌啊!难怪-老是赞美-相公有多好多好,整个街坊的人几乎都知道凤鸣号的老板娘有个厉害的相公,就是没见他出现过。如果是萧先生,那就不奇怪了。”大婶这番溢美之词,先不论是不是场面话,凤翎听在耳里就是舒坦,若非顾及身边的人,她一定得意忘形地大笑几声。

    但萧子暮却狐疑地扬起眉。这丫头平时在外头到底都说了他些什么?

    “萧先生你不知道,你的小娘子几乎把你赞成人间少有的神人了!”严肃博学的萧先生居然讨了个热情娇媚的媳妇,乍看是挺不搭轧,但看久了,愈是觉得这对夫妻真是绝配。“凤鸣号里所有模子的图样,真的是萧先生你画的?怪不得画工那么细呢!还有,听说许多制饼的秘方,也是出自萧先生的教授,做出来的饼口感又细又香,真想不到是用我店里的麦子粉做出来的萧夫人-还说过什么?对,凤鸣号的漆金招牌,也是萧先生写的吧?先前有江南来咱们南山坞的客人,看到了你们的招牌,拼命吵着要萧夫人请出题匾的人,替他们写一幅墨宝呢”

    愈听,萧子暮的脸色越发奇怪,到最后终于受不了的偏过头,伸手一抹额际,遮住不知是难堪抑或赧然的神情。他一直以为凤翎只有在家里才会不加掩饰地表达她对他如滔滔江水般的仰慕,想不到在外头她也是口无遮拦。

    “相公,你在流汗?”睁大的眼里只有纯粹,凤翎完全没瞧出他的心思。

    毫无愧色的凤翎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合宜的。她的相公确实很杰出,她也确实很喜欢他啊!要她憋住不说太难过了。

    “有点热。”若再不结束这个话题,萧子暮肯定一头撞死。擦汗的手放下后,脸色也恢复正常。“李大婶,我今天是想跟-谈谈最近谷物的价格。我听翎儿提起,现在面的价格居高不下?”

    “面?”一提到这个,大婶的态度瞬时变得无奈。“说到这个,我们这些小店只有苦往肚里吞的份了!前几年天下乱成一团,到处在打仗,好多农夫都跑光了,田地休耕,米麦被贱价-售。一些没良心的大商会趁机大批收购,后来换了皇帝之后,只剩他们手里有存谷,现在要买个谷米有多难啊!”“所以你们的麦子粉才卖得那么贵啊,害得我们凤鸣号的饼也便宜不起来。”凤翎恍然明白。“幸好咱们南山坞在官道旁,约有半天的路程会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东西就算贵了些也有人买。”

    大婶苦笑。“萧夫人,我们已经尽量压低价格了。要到武昌那种大城市,米麦都是漫天喊价的!我们什么价格买回来,也什么价格卖出去,没什么赚头啊!”萧子暮听完她们的对话,微微摇头。“李大婶,-可知京城已下放命令,要各州开仓释粮平抑谷价?”

    “有这回事?”大婶一愣,这还是头一次听到。

    南山坞里,外地人来来去去,对于这么重大的事却未有所闻,必定是武昌的商会欺村人无知,刻意联合起来封锁消息。

    “市场价格应该早已稳定,独独武昌的米粮仍是漫天喊价,实不合理。下回-到武昌购粮时,不妨主动提出-已知州县开仓释粮一事,若商会仍是坚持高价,-去找知府刘大人,报上我萧子暮之名,他会为众人主持公道。”

    这些话由别人说来,或许还有些信口开河的味道,但由萧子暮口中说出,偏是有种令人不得不信服的魄力。

    大婶一听,愁容尽去,差点没跪在地上叩拜。“萧先生,真是太谢谢你了!”

    “相公!你好棒啊!”凤翎也乐得一把抱住萧子暮,就像在家里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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