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高的距离,她亲眼看到物体坠落,身边的惊呼和警笛声仿佛都在悠然远去,耳边只剩下一片寂静——
周围好多人都惊慌害怕地闭眼睛,或转头避开,只有她却整个就那样楞楞地瞧着,直到他落到楼前的地上。耳朵突然失聪,听不到任何声音。
可是他坠落到地面的那一瞬,仿佛自己又听到一声闷响。重重的,重重的一下,直接砸在了心上似的。
那个人,落下来时穿着衣服的病服,呈趴卧的姿势直接接触地面。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脑桨与血水在那一瞬间溅出来,浓稠在身下迅速漫延。
眼前,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黑白色,只有一滩血红鲜艳。
“楚辞——”她张了张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是她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楚辞!
眼前一黑,身子一下子就栽了下去!
“凝久,凝久!”当时楚家大嫂就在她的身边,可是她的全部心神也同时被这一幕占据,唯有跟过来的张嫂承接住她倒下去的身体
——分隔线——
宋凝久感觉自己就像做了个梦一样,梦到自己小时候,住在宋家那橦旧楼里。奶奶每天背着她,或用手牵着她,她那时梳了两条小小的麻花辫,发尾处扎着绿色的或粉色的蝴蝶结。
奶奶手里提着菜篮,迈着蹒跚的步子。她跟在后面,嘴里还唱着歌。那声音很清脆,在空空的走廊里回响,走到四楼的时候,那房门总是被及时推开。
“宋奶奶好。”小男孩总是很在礼貌地向奶奶问好,可是眼睛直直盯着自己。
“楚辞好啊,找凝久玩吗?”奶奶问。
男孩怯怯地点头。
奶奶便摸着她的头,说:“凝久啊,去玩吧。”
“谢谢奶奶。”楚辞说着,已经拉起她的手,两个便跑下了楼。
他们总是在旧楼下面玩,经常有院子里的许多小朋友。可是那些小朋友都和他们玩,甚至还拿石子投他们,说他们是野孩子。
“野孩子,野孩子。我妈说了,野孩子没人要,长大了也没人娶你。”四五岁的小孩子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娶,可是她看到自己被排斥还是很难过。
“凝久,不要哭,不要哭。谁说你是野孩子,你不是,我也不是,长大后我娶你。”男孩用手擦着她脸上的泪,认真的安慰。
那是小时候他们经常说的话,她那时候小,也不知什么娶。可是身边有一个人,总是不会孤单。
后来他们渐渐长大,便不再提这样的话题。奶奶过逝,两人分离。
再相见,她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他是坐在夜店吧台,引来无数少女侧目的少年。可是他依然是她,为她挡风遮雨,为她打架飙车。
又一个十年,于她而言那不过是心灵的一段美好。与他而言,却是十年的默默暗恋。
她仿佛看到那个躺在医院里的少年,他浑身虚弱,犹担心地喊着她的名字。他看到他在外地的学园求学,上课的时候偷偷写下自己的名字,她看到他在自己的卧室,拿着她曾经用过的小东西。
相见,她甚至没有第一眼就认出他。而他却再次救了自己,她为他们重逢而开心,却从来没有看到他看着自己时,那眼睛里压抑的情感。
眼前,他仿佛仍站在旧楼的楼道里看着她。画面不知怎么又转到天台上,冬天午后,阳光明明很足,可是她却觉得光线很暗。
风尖利地吹着他们的脸颊,钻进她的骨缝里似的,无端的冷。
楚辞就站在那里,站在阳光下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仍然是初初重逢时,那谦和有礼的微笑,只是那般不真实。
他说:“凝久,那我就不等了。”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天际传来,她心里泛起无边的恐惧。她喊楚辞,快速跑过去抓住他,却没有抓住那双手,只能睁大了眼眸,眼睁睁地看着他由二十多层高的楼顶跌下去。
楚辞!
她惊骇的大叫,仿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画面定格在他身体接触到地面的一幕,眼前的楼层与围观的人群都变成了黑白色,只有穿着病服的他趴在地上,脑浆与血水在他的身下迅速蔓延,唯有那一抹鲜红映在她的眼眸里,烫得她整颗心绻缩
“楚辞,楚辞”睡梦中她不断喊着男人的名字恸哭,脸上满是泪水。
靳名珩将她抱在怀里安慰,说:“凝久,有我在,有我在的,别怕。”其实没有什么意义的话,只是她受惊过度,安抚她罢了。
“楚辞!”终于梦中的她喊出声来,眼睛也睁开。首先看到的就是外面透过来的灯光,是晚上,不是中午,是不是说明她真的只是在做梦?
感觉到自己被人抱着,慢慢推开他,便看到靳名珩的脸。
“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靳名珩关心地问。
宋凝久看着他,眼睛里还有些迷懵,大概是还没有从刚刚的梦境里回神。
“凝久?”靳名珩见她目光楞楞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担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宋凝久抓住他的手,着急地问:“名珩,我刚刚在做梦是不是?楚辞,楚辞他还好好的是不是?”
靳名珩看着她,她急切需要一个答案安抚的样子。第一次她提到楚辞,他没有生气。那是因为担心她,盖过了所有,可是面对她恳求的眸子,他无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宋凝久看着他,与他的眸子对望。他不回答,只是用担忧的眸子回望自己,她的心渐渐沉下去。是因为她自己也知道,这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亲眼看到楚辞从高空坠落,鲜血和脑浆都溅到她的脚边,溅到了她的白色婚纱上。他是用这种方式抗议,反对她结婚。明明小时候,他说会娶自己
想到刚刚做的小时候那个梦,她用手捂住自己,牙齿咬着掌心,眸子里的水光遮了眼前的视线,压抑难受的哭声从唇间一点点抑出来。
楚辞,楚辞他真的死了!
她故意说得那么绝情,只是想让他认清事实,不要再对自己执迷。他坐在那里,她想他顶多就是威胁威胁自己,毕竟他是那样理智的人,他怎么可能就会轻生,这么不爱惜自己。
可是他真的跳了,就这样在她眼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小久儿,不要这样。”靳名珩看出她难受,她为了另一个男人难受。
那个男人死了,他此时无心计较。其实对于楚辞的死,他没有什么感觉,只是担心宋凝久罢了。
她受惊过度,已经动了胎气。
靳名珩将她的手从嘴里撤出来,将她抱紧,说:“不要伤害自己,如果难受,你就咬我。”
宋凝久难受,被他从嘴里撤出来的掌心早就滴了血。她想推开他,可是他不放,他怕她不小心再伤了自己。可是宋凝久真的难受,无处发泄。
低头,便咬了他的肩头。
医院的保暖设施很不错,所以他在室内也只着了一件衬衫,她低头咬着他的肩头。牙齿很快穿透布料,肩部传来尖锐的疼痛。
他知道这痛里带着恨意,不过不是对他,而是对她自己的,她在为楚辞的死而自责。其实大可不必,他一个堂堂男人人选择自残的方式了解自己的生命,又凭什么让别人为他的人生负责?
她咬着他,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用他的血肉堵住自己的嘴,仍有呜呜的声音溢出来。眼泪婆娑,模糊了视线,可是胸口的难受却不曾随着泪水流出来,胀的发疼。
许久,她才松了口。
靳名珩被她咬过的肩部,浅色的条纹衬衫上带着血迹,以及被她泪浸湿的水痕。他将她放平在床上,然后浸了条热毛巾给她擦拭,看到她掌心的伤口时呼叫铃。
没一会儿,外面便传来敲门的声音。
“进。”随着他低沉的应声落地,病房的门被推开。
端着医学用品的护士进来,看到病房内的情景时还是有些惊讶。
宋凝久的白色婚纱,在她被推进医院抢救的时候已经被换了下来。此时脸色苍白,眼睛红肿,脸上带着泪痕,躺在床上似睡非睡的,睁着眼睛,更像是灵魂被抽离。
靳名珩则穿着西装裤,浅色的条纹衬衫,就坐在床头。
房里很静,都没有人说话。最触目惊心的是宋凝久盖的那床白色的被子上,鲜血点点,如红梅一般。若不是见两人都没有什么慌乱的反应,护士都快以为宋凝久流产了。
当然了,眼前的场景也好不到哪里去。这房间里的空气像凝固了似的,连她都觉得喘不上气来,更诡异的是流动着一股血腥味。
“麻烦,给她处理一下手。”靳名珩起身,口吻淡淡地对护士说。
护士走过来,才看到宋凝久的掌心淌着血,那明显就是牙咬的,不由有些惊,下意识地看向靳名珩。她以为这么帅的男人对自己的妻子动用暴力。可是他起身的一瞬间,她才注意到他的肩头也一片红色,不由吃惊。
此时的靳名珩,大概是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刻,却并没有在意那个护士的目光,只是走到窗边,为自己点了支烟,然将目光投向外面那沉沉的夜色。
护士想说病房里禁止吸烟,可是看着他那个望着窗外的侧脸,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装没看见,低头帮宋凝久处理伤口。
病房里依旧很静,床上的女人仿佛连呼吸都听不见。可是她帮她包扎好伤口后,又帮她检查了下,仿佛并没有什么异常。
“先生,你的伤口要不要也处理一下?”护士问。
“不用了,谢谢。”他拒绝,虽然听起来礼貌,可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很明显。
护士也不敢多呆,便端着自己的药盒出去了。
门关上,房内再次寂静。靳名珩将手里的烟捻灭,外面,夜黑如墨,看不到一点光亮
——分隔线——
宋凝久醒来后哭过之后,就没有再哭。可是不哭,并不代表她不难受。她动了胎气,身体本来就不好,也没撑几个小时,又浑浑噩噩地睡了过去。
靳名珩一直守在她的床边,张嫂则回家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回来,早上拎了些粥,正好宋凝久醒来,便打开盛粥的盒子,倒了一碗劝她喝下去。
她别过头,此时哪有胃口吃东西?
“凝久,不管有没有胃口都吃一些,就算为了孩子。”张嫂劝。以往她不爱吃的,不喜欢吃的,只要提到孩子,宋凝久总会勉为其难地吃一些。
可是今天,宋凝久真的没胃口,所以无动于衷。
“凝久,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张嫂继续劝。
靳名珩走过来,将她手里的碗接过,说:“我来吧。”
张嫂看了他一眼,靳名珩从昨晚开始,那衣服都没有换。所以被宋凝久咬过的肩上还带着干涩的血色,泪渍是干了,所以皱巴巴的。
这种情况,张嫂也不敢多问什么,只知道他是为了宋凝久好,便松了手,并让开床前的位置。
靳名珩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用汤匙搅了搅碗里的粥,舀了勺,放在唇边吹凉,然后送到她的唇边。
看着这样的靳名珩,宋凝久实在不能拒绝,掀了掀唇欲将粥收进嘴里。可是睫毛一眨,眼泪却率先掉了下来,落到了汤匙里。
本来想说,对不起名珩,她也不想这样,可是她就是抑止不住息。偏巧,这时外面就传来一阵骚动。
“宋凝久,宋凝久你给我出来。”外面传来一个女人愤怒的叫吼。三个人的目光同时往向门口,张嫂首先走过去拉开了房门。就见楚家大嫂站在门外,她也还穿着昨天的衣服,头发乱糟糟的,此时的表情凶恶,仿佛随时要闯进来拼命,却被两个黑衣男人拦在门外。
“宋凝久,楚辞为你走到这一步,你到底有没有心?你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所以才能说出那些话来?”楚家大嫂闯不进来,显得更加愤怒,为楚辞不平。
当时宋凝久说那些话的时候,她就在身边,听得清清楚楚。此时想着丈夫和婆婆的模样,想到小叔子的惨相,她都恨不得撕了她。
“大嫂”宋凝久喊着想下床,想要解释,却被靳名珩压回床上。
比起宋凝久的满脸愧疚,自责,靳名珩此时显得异常冷漠,他转头对门外那两个男子冷声斥责:“叫你们来,是干什么吃的?”
两个男子一个激灵,立马会意,作势要将楚家大嫂拖开。
“名珩。”宋凝久却急了,怕他的人伤了楚家大嫂。
“躺好。”靳名珩吐出两个字,也是冷眉相对。
她为楚辞难过,他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不可能再顾忌过来闹事的楚家人。
宋凝久看着他,又看看门外的楚家大嫂。
“宋凝久,你这个蛇蝎女人,你明知道我们家楚辞爱你成痴,你对他说那些话,你是不是早就恨不得他死了?”
“我真是看错了,早知道我昨天就不该把你找你。这个贪慕虚荣的女人——”失去亲人,令楚家大嫂一时口无遮挡。
靳名珩不可能受她无端咒骂,欲起身,却被宋凝久死死抱住腰身。她不说话,靳名珩也知道她要袒护,可是她现在这种精神不济的模样,他又不忍心。
只得转过头去,冲张嫂吼:“还不把门关上。”将气都撒在她身上。明明昨天让她跟着宋凝久的,怎么就让宋凝久来了医院?
“是我欠他的,名珩。”宋凝久说,声音低低的,带着抽泣。
... -->>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