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
此后几十年间,无论从事哪一件工作,狄小毛就不由得回想起那个时候,在内心里不住地进行对比,有时不由得感刘惊异,似乎那时真有点疯癫了。
与机关的平静、沉闷不同,古老的农村正在发生从未有过的变革。先是细腰公社之类偏远山村,很快蔓延到了平川大村,直到城关犬公社和一些学大寨顺型村,也开始刮起了包产到户风。不仅土地要分开种,连大队的骡马机具甚至这厂那厂也开始分了。赶到第二年开春,全县绝大多数乡村都分到户里了。农民们多少年被生活压弯了的腰,第一次挺直起来,脸上都挂着从未有过的喜悦与欢乐。县农产公司和供销社门前排起了队,买化肥买优种买机具人们闹轰轰地像赶集。
在农村生活那阵子,特别是看着老父亲一日弯似一日的礞,狄小毛深知过去那条路再也行不通了,只有解放农民才能真芷地解放生产力。只要农民有要求,只要农民们愿意,他一律大力支持。席虎山不管事,张谦之只是放手让他干,要不就说请示地委吧,农办实际上由他全权负责了。他于是一鼓作气,把全县农村改革推到了最快的程度看着农民们喜气洋洋地开始耕种,他的心里也十分兴奋,深信今年的农业必将是大丰收了。
这天夜里,多日不见的卢卫东突然找他来了。自从细腰公社全面实行包产到户,卢卫东一下轻松了许多。什么事情也没有了,神气看上去比过去还精神哩。卢卫东坐下来,嘿嘿地笑着说:
好哇,多日不见,还真想我这小侄儿呢,你现在可是全县的大红人罗。
老叔,这是怎么说?狄小毛不由得有点发愣了。
这不明摆着吗?咱县包产到户搞得最早也最彻底,说是集体所有,个户经营,实际上能分的都分光了,集体几十年积累的财产全挖空了,这可是走在全区、全省的前头哇。
一听这话,他便明白卢卫东来的意思了,但他懒得和这个人辩论,而且和他根本就辩论不清,给他讲资本论,讲苏联几十年实行集体农庄的经验教训,讲三中全会的思想意义和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能弄清楚吗?所以,只冷冷地说:
我知道你对目前的政策有看法。但是我要告诉你耀,这一切决定都是县委、县政府的决定,农办只不过是一个办事机构,所以我既不能掠人之美,也不能越俎代庖,有什么话你最好找他们说去。
看到狄小毛有点发急,卢卫东却嘿嘿地笑起来:这还用你说?好歹我现在还是公社书记哩。咱们是亲戚嘛,我才和你说这,番话,你小娃娃倒和我打起官腔来!谁不知道你老丈人不管事,张谦之不主事,农办是地委杨旭的直接办事处?今儿来,我本来是有几个重要事情想告诉你的.既然这样我看还是不说了吧?
说话间,卢卫东已站起来,作出向外走的姿势。
狄小毛也站起来,却忍不住问:
别急着走,有什么事,倒是说说看。
你真的想听?
想听。
好吧,那我就讲一讲。
狄厚缘当时真的吃了一惊,连忙反问道。
那有什么!这是千真万确的。地区报的主编不是咱们县人叫啥来着?今儿在街上碰到他,他说的确这样,他现在已经被挂起来,等待处分呢。
唔处分狄小毛突然感到腿发软,跌坐在小木床上了。
看到他这样,卢卫东更加得意洋洋,也重新坐下来:你们呀,毕竟才吃了几斤盐!
这听着卢卫东滔滔不绝的教训,他当时只感到寒气袭人,全身上下凉嗖嗖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他终于回过神来,卢卫东早已不知去向,屋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电灯光白惨惨地照耀着,自己的身影晃来晃去,的确有点形影相吊的可怜味道。
此后一连几天,狄小毛把所有的上级文件材料都翻出来,反反复复进行比较,并随时注意收听广播和研读报纸,越看越想越觉得卢卫东说得并非妄言。令人奇怪的是,对于这样一个严肃重大的问题,老丈人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要搞政治,缺乏起码的敏感性,缺乏广泛的信息来源。
每想到这一点,他既感到后怕,也十分感激卢卫东。卢卫东虽说只有小学毕业,却对政治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和敏锐的嗅觉,就像一条警犬似的,’随时都能嗅出一个时代哪怕最薄弱的气味异常来。正是靠着这一特长,他才从村里的一个学“毛著”积极分子,一直当到了在华光县不可小睨的一个响当当人物。现在看来,这人似乎又嗅到了什么新的气味,正在酝酿新一轮的狩猎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