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等他心急火燎赶到医院,在抢救室外满是来苏水味的走廊里见到了独自垂泪的筱云。看到他,筱云无力地拉住他的手,泪如雨下。
怎么会这样?
天知道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为什么?
往好里说,他想为我解脱。往坏里说,他见不得我成功,币他却这样半死不活你知道,他是多么好强的一个人
这时,她的两个姐姐走了进来,也不搭理狄小毛,沉着脸站在一旁。
他又问:现在怎么样了?
医生说,命保住了,但可能失去知觉成植物人了
植物人?狄小毛脱口道:那还不如死了呢!
你
筱云抬起了泪眼。
筱雨、筱雪都说,你应该和他离婚,这样下去,非拖死你不可。有的植物人,一活就是十几年,死不死活不活,这样下去谁受得了,何况你现在又正是艺术的巅峰时期
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休,看着筱云面容苍白地只顾抹眼泪,狄小毛的心也如刀割一般,说声我岳父这几天也病危了,我要回一趟华光,立刻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医院。
这些天,老丈人席虎山一病不起,一直躺在华光医院里。要不是等着筱云,他早赶去了。没想到见了面,又出了这档子事。本来,他还希望从筱云那里得到一些心灵的慰籍,借以平息这些日子烦躁、恍惚的内心世界,谁曾想此时的筱云,承受的痛苦比他还大得多。也许他太自私了,只陷在自己的小圈圈里,从来也未曾设身处地为别人想一想。从医院出来,一路上他边走边想边自我谴责,觉得再也不能为筱云增添不必要的烦恼与痛苦了。当天下午,他便从学校接上儿子伟伟,一同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华光。
临走的时候!胡玉山来了,要跟着他一起走,狄小毛坚决不让。事情已经过去,他已不想再说什么,甚至不愿再提过去的一丁点事。但是,一看到胡玉山那副谨小慎微的样子,就立刻觉得这小子真虚伪得可以,真忍不住想啐他几口。
一见他的面,席美丽哇地哭出声来:好你个死男人!你可回来了!我是又想打电话,又不愿干扰你,不知道你那儿的事处理完没有。爸爸他真的不行了,大概也就在这几天,正说赶明儿非给你打电话不可了
狄小毛白她一眼,气也不吭地直奔医院。
对于他这个女人,他是爱也不行气也不行,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伏在老丈人的病床前,狄小毛感到自己的眼涩得要命,却一滴眼泪也没有。伟伟紧偎在他身后,似乎被眼前的景象吓坏了,瑟瑟地直发抖。席美丽呜呜咽咽哭着,一会儿看看他,一会儿又看看父亲。在病魔的折磨下,老头子已没了一点人形,眼里一丝游光也飘飘忽忽,似乎随时都可以游走,只有两颊微微泛红,显出一点儿生气看到他,老人干枯的嘴唇哆嗦着,一只干树枝似的手好像要抬起来。狄小毛慌忙抓住那枯树枝,把耳朵伏到哆嗦的唇边。
你总算赶回来了
没事的,您放心。
能见见你我就高兴。不要恨我不要恨美丽,不要
我,只恨我自己。
不要,离离婚
这答应我
泪从干枯的黑洞洞的眼眶里渗了出来,那一丝游光好像凝结了。
但狄小毛竭力忍耐着,不再吐一个字,只扭头瞪一眼老婆。
老人显然绝望了:你像我一样倔强又不像我,太执执?不要让伟伟从政,让他学医文工程
狄小毛一个劲儿点头。等他再想问那个执什么时,老人头一歪,已经到那个世界去了。
席美丽放声大哭。这些天,她受的打击太大了,人一下苗条起来,简直像缩小了一圈儿,狄小毛拉起在一边垂泪的伟伟,转身出了病房。
一连下了几场雪,整个世界白皑皑的。正是午夜时分,一轮明月高挂在天空,无言地映照着这个昏睡中的世界。伟伟已经十八岁了,高高的个头,活脱一个年轻时的他。扶着儿子稚嫩的肩头,狄小毛第一次感到自己变得这样孱弱,在儿子面前也不再感到强大无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