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陈雪霖从天津开回来的。不一会儿,车窗外已没有了一幢楼宇,黑幽幽的远山、积雪皑皑的原野和一条笔直的大路,勾勒出一个肃杀的冬季,陈雪霖边开车边哼起了小曲,小车无声无息地向前滑行。狄小毛不觉一愣:
老弟,这是去哪儿?
不用管,走到哪算哪儿。
你疯了?
你才疯了。告诉你吧,我们去爬你心目中的那座圣山,怎么样?
尽胡扯!那里连路也不通
现在已修了一半,通到半山腰了陈雪霖说着,忽然又感慨起来:我知道你对刘青这个人有看法。但我说吧,这个人倒也是个人才。自他上任以来,就决定了要全面开放华光,开发这座圣山。找了我好多次,我们也就决定在资金上大力支持。现在,一条新的旅游大道已经修到半山腰,几座古庙也正在恢复重建,而且已经在这里找到了国内罕见的大型地热温泉。将来,这里极有可能成为一处全国独一无二的旅游胜地。
这一年来,狄小毛纠缠在自己的事情中,似乎已经和这个社会隔得太远了,对于陈雪霖讲的这一切他居然一点也不知道。他也微微地兴奋起来,竭力瞅着脚下这条平坦的道路。好久才问:
那个台骀庙也修复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这家伙的计划很宏伟的。这里要搞一系列大型活动。要邀请世界各地的两千对新婚青年来山上举行世纪婚礼。要举办一系列大文化活动。对啦,我们筱云还要在这儿举办大型画展呢。你难道不知道,自从访问欧洲回来,筱云在美术界声誉鹊起,已经成为我国新生代的油画大师了。
说到画展,筱云便来了兴致,凄然一笑说:别听他胡吹,不过这次去欧洲,新的感受却很多。画了这么半辈子,也该好好地办一个画展了。正赶上这里搞这么大的文化旅游活动,也就来凑个热闹。不过,我那画展并不大。要说大,还是老陈的占币展大,对不对,陈行长?
陈雪霖嘿嘿地笑着。
狄小毛垂下头来:你们都有活动。不过,我也有个工程,是在家乡盖一处房子,一个窝到时候,我恐怕已经住到乡下了。
你呀筱云的两眼直盯着他:你真的要离婚?
是的。
何必呢?
狄小毛不支声,两眼茫然望着车外。
陈雪霖忽然把车驶慢了:我说,你那个老婆也真够可以了,要离就离,反正老席也去世了。说句不恰当的话,你们俩既然这么多年了,干脆你们俩结婚,怎么样?
这狄小毛语塞了。
别这这那那的,都这么大年纪了,要办什么事,就干脆点,怎么样?陈雪霖转过身来,热烈地看着他们。
狄小毛不敢看筱云,只低低地说:你觉得那合适吗?
我看合适,有什么不合适的?
哎,一切都过去了,都这么大年龄了
年龄算什么!再说你们又都不大,还应该好好活几十年的。
可是,还有韩笑天
正说着,汽车已经驶到了西海子边上,一泓蓝蓝的水兀现在他们面前。车停下来,大家都不支声,只默默地眺望着这一片清澈。筱云独自下了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水边走去。狄小毛和陈雪霖也跟着跳下车来。陈雪霖看着他说;怎么样?等我再去劝劝她。随即大声地说:筱云,你小心点,我领你去找几片秦砖汉瓦带回去!然后便追着筱云而去了。
秦砖汉瓦。隋炀帝狄小毛喃喃着,在一块危岩上坐了下来。天很快黑下来,太阳已坠到了山的那一边。望着遥远处那一座渐渐清晰起来的巍峨的青山,狄小毛的眼睛湿润起来
一会儿,陈雪霖已走了过来。
筱云呢?
顺着陈雪霖的手指,狄小毛看到一个斜斜的身影,就像二十年前那样,在落日的余辉里,那样孤单地挺立着。刹那间,他的心里好像什么都明白了,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这时,一个挥着羊铲的老人,在高高的山坡上边走边悠悠地唱起来:
亲圪蛋下河洗衣裳,双圪膝跪在石板上小亲圪蛋!
小手手红来小手手白,搓一搓衣裳把小辫甩小亲圪蛋!
小亲亲呀小爱爱,把你的好脸扭过来小亲圪蛋!
你说扭过就扭过,好脸要配好小伙小亲圪蛋!
山坡上一团白云缓缓地飘移着,等走近了才看清,原来是一群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