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丽华脸上一红:“不正经。”她长得漂亮,现在才三十多岁,正是一朵花开到极盛的时期,这么一害羞,便晃花了墨向阳的眼睛,他赶紧又给老婆大人夹菜。
孙丽华白了他一眼,嗔道:“我要吃自己还不会夹啊?显得着你了。”
墨向阳讨好地笑:“侍候老婆是应该的。”
孙丽华脸上更红了:“说什么呢,孩子都在这儿呢。别不正经啊。”
墨向阳也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冲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的墨洁墨北说:“吃饭。”
墨北不厚道地想,看来今天老爸老妈会有很“不正经”的一夜了。
果然,吃完饭连新闻联播都没看完呢,墨向阳就厚着脸皮把墨洁墨北撵去睡觉,至于他跟孙丽华是怎么交流感情的,那就不是小孩子们该知道的了。
这套三室一厅的房子是墨向阳父母在世的时候盖的平房,原来打算的是等儿子结了婚可以一起住,等孙子出生也不嫌挤,可惜二老没等看到儿子结婚就双双过世了。
孙丽华想培养孩子独立,所以墨洁和墨北都是从三岁起就自己睡一个房间了。
用毛巾被盖住自己,墨北习惯性地伸手去捞泰迪熊,捞了个空。
重生可真不好,连老伙伴都丢了,墨北失落地想。
他睡觉的时候不抱着点儿什么就睡不着,翻来覆去了半天,他只好从柜子里又翻出来个旧枕头抱着。躺下来还是觉得床上太空,又把棉被找出来围在身边,虽然很热,但是这回心里踏实了,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整理一下思绪。
上辈子的墨北只活了三十三岁,并不漫长的人生时而风起云涌得如同香港黑帮片,时而清新文艺得如同台湾校园片,时而狗血糟乱得如同大陆伦理片,时不时的还要穿□去黑暗诡异的日本心理片,活得那叫一个累!
简单来说,墨北的人生可以分成两个阶段——
十岁之前,十岁之后。
十岁之前,他是个有爸爸的小孩,身体健康,心理也健康。虽然常常会因为淘气挨打,但仍然活泼、快乐、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那时候他的梦想是长大了当海盗,戴着黑色眼罩,威风凛凛地挥舞着骷髅旗。
十岁之后,爸爸死了,他的人生也突然失控了。
孙丽华是个很好强的女人,她希望她的丈夫、小孩都比别人优秀,希望自己的生活能在一般人水准之上。丈夫的突然去世没有让她崩溃,但却让她对于“优质生活”变得更为执著,这直接反映在她对孩子的教育上。
过去,墨向阳采取的是随着孩子天性自由发展的教育方式,他鼓励孩子们有好奇心、爱冒险,他用安徒生、斯蒂文森、张天翼等等给孩子们描述出一个多层次的、生机勃勃的、充满乐趣的世界。当小墨北用蜡笔在雪白的墙壁上乱涂乱画的时候,墨向阳会一边笑得前仰后合一边给儿子买图画本和新蜡笔。他会教小墨洁唱:“绿草苍苍,白雾茫茫,有位佳人,在水一方……”顺便再教她:“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而孙丽华则是要求孩子每次考试必须九十分以上,否则丢一分打一下屁股,扒了裤子打。后来学校开设各种“兴趣班”,她就送孩子去学,学不好还是打。小墨洁听话,学习也好,受惩罚的次数不多;而墨北常因为上课淘气被老师骂,学习成绩也是忽高忽低没个准儿,挨打就成了家常便饭。
在墨向阳去世后,有段时间墨北挨打特别频繁。有一次他忘记是什么事把孙丽华给惹毛了,孙丽华顺手抄起炉钩子抽了墨北一顿,墨洁在旁边看着都吓得哭抽了过去。等长大后,墨北想起这段经历,觉得大概是孙丽华的压力太大了,在对他的家暴中得到了渲泻和释放。但是,这样严重的家暴却让墨北觉得妈妈不爱自己,继父冷眼旁观,姐姐无能为力,他对这个家庭十分失望,所以墨北在十四岁的时候离家出走了。
那段日子,年少叛逆的墨北拼命堕落,他偷东西、打架、抢劫、厚着脸皮调戏女孩儿,什么坏事都干,后来还跟了一个叫楠哥的老大。楠哥对他很好,一直好到了床上。也就是这段日子,墨北知道了,原来自己是喜欢男人的。
两年后,楠哥在一次严打中被捕,死刑。墨北又洗心革面回了家,他发了疯似的读书,跌碎一地眼镜地直接参加了高考并考上了大学。
那是墨北和母亲短暂的和解时期,可惜好景不长,大二的时候,墨北爱上了学长赵文诚,并为他出了柜。
墨北知道母亲肯定接受不了自己儿子是个同性恋,但他不想让自己的爱人见不得光,他事先做了各种计划,准备和母亲展开长期抗战,他甚至做好会被打残的准备。
可事情的结果仍然出乎墨北的意料,孙丽华发现打不服他,就把他送进了精神病院!孙丽华理解不了同性恋,她觉得这就是病,不是生理有问题就是精神有问题。
在精神病院的日子,墨北只能用四个字形容:生不如死。
等他终于离开精神病院后,孙丽华发现墨北并没有如她所愿变成一个“正常人”,失望之下不再认这个儿子。后来是在墨洁和小姨孙丽萍的帮助下,墨北去了英国念书,如果没有这两个亲人,墨北可能就彻底毁了。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墨北真的不会相信生养自己的母亲能比仇人更可怕,他得了严重的抑郁症,无法控制自杀的念头。没有人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才使自己终于看起来像个正常人的样子,才终于走在人群中不会怕得发抖,才终于减少药量、在无人监护的情况下不会去寻死。墨北不知道,他被毁了的那段时间,母亲有没有后悔过,或者,她是不是一直在期待着听到他的死讯,在痛哭一场后终于松了口气……
墨北钻进了厚厚的棉被里,把自己闷得半死后才伸出脑袋来喘气,他真真切切地死过一次了,现在重新来过,他是不是有资格可以拥有一个不那么凄惨的人生了?
从现在开始,他是不是可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痛痛快快地过日子?
哎呀,说到报恩,墨北想起来了,还不知道那个救了他的年轻人叫什么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