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晋王爷有这三万人,八面的宫门一关,于家,就是瓮中捉鳖!”小顺子很得意。自己可是晋王爷的第一心腹,王爷连调动禁军的虎符都给自己看过了。
王传喜只是颤巍巍地竖着手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不知是为徒弟的天真还是为当年自己一时眼花挑错人。他救小顺子的时候,是看中他是个机灵人,在这险恶的深宫中能保住一条命,将来混出头才有办法帮自己体面地料理后事。可如今,却也不得不遗恨他的太过“聪明”。聪明人,又何尝不是盲目的人呢?
王传喜长长叹了口气,缓缓阖上了眼睛,小顺子吓了一跳,伸出食指想探一探师父鼻息,手刚凑过去,王传喜却猛然一张眼睛,将小顺子吓了一跳。
王传喜看了一眼现在都依然毛手毛脚的徒弟,“你家里还有个弟弟,自己留些心吧。”这是他能给徒弟的最后一句忠告,说了这一句话,师徒的情分,他是对得起了。
小顺子不懂。
王传喜轻轻摇头,自己拿了擦脚布,小顺子连忙凑上去,王传喜看着徒弟如今也是御前的红人,对自己还是永远殷勤的样子,想想当日也不是完全看走眼,终于道,“罢、罢!再教你一句吧。我前日去宝贝房看过,我的宝贝已经不在了。留在那里的,是虎鞭。”
小顺子一愣,“晋王爷他不相信师父?”
王传喜从小顺子怀里抽回了脚,“毛还没长齐呢。他不是不信我,只是告诉我,他有这个本事安排我的后事。晋王爷——”他长长叹口气,“心太善了!”另外半句话,他藏在心里终究未曾说出口,当日我让你投靠他,因为他是个心善的人。如今不愿意一路跟着他,也因为他是个心善的人。在这宫里沉沉浮浮五十从来不怕主子不能赢。因年,从给别人倒洗脚水的小太监变成让御前第一红人给自己倒洗脚水的权监,王传喜看得太透了。心善的人,赢不到最后的,只是,做奴才的,有时候最怕的偏偏是主子赢到最后。因为主子赢了,你就该死了。只是,这样的道理小顺子不懂,现在的他满心都是将来的无限风光,就算说给他听,他也只觉得,是我这个老头子的暮气。
“顺儿!”王传喜叫小顺子。
“师父您吩咐。”小顺子还是从前那副低眉敛目又有眼色随时答应的样子。
“你替我告诉晋王爷一声,老朽不敢让主子记什么恩,御前伺候这些年,能平安到现在,王传喜托赖主子的地方也不少了。两位公子的下落,是王传喜该报答主子。主子是个善心人,到了时候,自有福报。”王传喜说完,就起身向床前走去。
小顺子肃着手,“师父,您没有别的要说?”
王传喜想了想,终于苦笑,“九十九步都走了,本是不得善终的人,就走全这一百步吧。告诉晋王爷,他是世子,还有一位,也是。”
小顺子一愣,“谁?”
王传喜却只是挥了挥手,自己睡下了。在他偏过头的时候,用舌尖舔了舔藏在齿间的“殇离”剧毒,最好的毒药,还是晋王爷给的。晋王爷一向体贴下人,或者,自己能用上的时候,不远了。
“王爷?”小顺子将师父的话一字不落地传给晋枢机。
晋枢机沉默了一阵,只是道,“你师父有心了。”他说着就推过一摞地契。
“王爷,奴才瞅着,师父竟像是存了死志,咱们做奴才的,本该是殉了主子,这也是本分——”小顺子琢磨着要怎么说。
晋枢机摇头,“你不必解释。这些,也不是要你带给你师父的。你自己收着,这些地契,都是保定你师父家的。我替他过继了个远房的侄儿,将来他老去那天,也有个摔盆打幡的人。这些地,是置给王家族里的产业,你拿着,族里的人岁岁年年的也断不了给你师父的供奉。”
小顺子抹着眼泪,“主子体恤奴才,奴才真是、真是——”
晋枢机摆手不让他哭下去,“你师父是个聪明人,你告诉他也好,不告诉他也好。我为着让他安心。他说,这些年能平安托赖晋枢机,其实,晋枢机能苟全性命至今日,也仰仗你师父。你不懂,你也不必懂。你就说,你师父惦记的那桩事,晋枢机早都交代了可靠的人。就算我姓晋的死无葬身之地被靖边王挫骨扬灰为商承弼报仇,也一定有人料理他的身后事。每逢忌日周年,三炷清香断不会少,保佑他来生托身个殷实的人家,别再皇宫里过这不是人的日子了。”他说完了这句话,像是想到不知日后自己是否有人收葬,立刻就命小顺子带了地契下去,“走吧。琼林宴之前,不必再来。琼林宴之后,你若再能见我,彼此,就换个称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