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乱民!暴民!若没有当年世祖皇帝挥鞭南下,解万民于倒悬,这些人如何能有现下的快活日子?不就是多收了点税、多占了点地么?朝廷要强盛,暂时让咱们百姓付出也是应当的,这还不是为了咱们的子孙们有福可享?老百姓不出力也就罢了,拿你点东西就哭东喊西、就吵吵嚷嚷要造反,这算什么东西!你们倒是说说,这些反贼替朝廷作过什么贡献了?不读书,无知!无耻!”一个年轻人愤愤道。
众人听言连声附和不已,此时消失许久的巡城官兵也匆匆忙忙赶到现场。随行的除了领兵的低级武将,却还有两个文官。
两个文官心里也是惴惴:今儿本来就是休沐日,两人本来约好了起个早儿去九味斋吃些个早点,之后再各自去拜会上官,送上点“节敬”然后去福泰楼尝尝远近闻名的烧鸭;当然,重点是在最后,酒足饭饱就去天香阁去找两个相好的清倌儿唱小曲儿,再在房里做点别的什么事儿,譬如畅谈人生理想,研究人类繁衍之类,这一天也就算这么过来了。都快到年关了,衙门里面杂七杂八的事儿多,自家府里忙着折腾年货乱糟糟的,连涂鸦几幅字画的心情都没有,好不容易才等了十天就指望着今儿能逍遥一阵子,谁想一大清早出了门就遇上这档子事儿,得了,算咱自己倒霉,绕着走吧!可刚拐个街口就遇上巡城兵的指挥,死活要拉着他们一起来。
这位武职指挥也是没办法,一大清早刚接班儿就遇到这种倒霉事儿。要说你兵部摆个京观给自己撑撑场面也就罢了,眼见快过年了,谁都指望能好好表现一下,让皇宫里面那位高兴高兴,可你好歹也先通知咱巡城兵哪!事先把城东几个南人的摊子踹了给你们腾个更宽敞的地儿不行么?非得挤到这路口,怕咱们闲得身上长虱子?一夜之间摆起这么个东西,还不知会咱们一声,这不是打咱们的脸嘛!咱不就是兵弱点、训练差点,没什么资格出去野战嘛!有你这么埋汰人的么!不就百十个人头么?你十几万大军出去只带回来这么点货,还好意思显摆!好歹也在半路屠几个村子,随便砍几千几百个南人的脑袋回来凑凑数啊!穷酸样!你放在这路口,撤走,得罪兵部,又得罪即将班师几位大将,不撤吧,到时候几个章京责问起来,又说咱们巡城兵不但打仗那副怂样,就连治安都那副怂样,本来就低人一等,这下还不如直接找根绳子吊死算了。我能混到今天容易吗?银子塞了一大把,老婆都让上司睡了不知多少回了,娘的,在大官儿面前活得不如狗,还不如踹小贩的地摊来得痛快!算了,不如找个文官儿来对百姓说道说道,将来自己也好有个挡箭牌,再不行,只能说自己的手下都上了前线,现在带的这批是临时补录过来的,不懂规矩,开革了事;反正有个说法就行,百姓叫唤就让他们叫吧!咱们在大官儿面前不如狗,百姓在咱们面前不如狗。
两位文官心里也有些怪兵部这事儿办得不地道,可话又说回来,就算你要给圣上一个“惊喜”也不带瞒着同僚的呀!蒙圣上可以,不给同僚打招呼就不厚道了,到时候圣上一高兴让咱们立时写什么诗词歌赋之类的,咱们连个准备都没有,丢人就丢大了,你们这不是坑人么?难不成不是你们兵部搞出来的?这事儿有点怪。心下拿不准,可人家都把自己拉过来了,非要自己跟围观的百姓说点儿什么,自己怎么说?不开口夸几句吧,把出征的将士得罪了,领军的那个扩廓帖木儿虽然年轻却不是什么善茬儿;猛夸几句吧,万一搞错了那不是更丢人?若是真如一路上百姓说的那样,是反贼搞出来的事儿,那自己还不是第一个掉脑袋?
不过话又说回来,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饱读诗书的官儿们从来就不缺乏做人的智慧,虽然是赶鸭子上架,可这点急智还是有的。一使眼色,身边的垂首躬身的长随立刻瞪着双眼走上前,猛然拨开正在围观的人群,口中嚷嚷着:“让开让开!说你呢!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家大人的道儿是你这等杂碎能挡的么?”底气十足,声若洪钟,人群中听到这等吆喝,纷纷自觉地闪开一条道儿,让几位“大人”进去。
两位文官儿看到一堆人头心里立刻一阵恶心,幸好没吃早饭,不然当场就要吐出来了。总得说上几句吧?两人彼此给了一个鼓励的眼神,其中一个壮了壮胆,踩上一块上马石,对着百姓大声道:“诸位生民,大节将至,为保我国泰民安、太平盛世,我大元百万将士不吝此躯,浴血沙场,马革裹尸,此乃大勇大义之举也!他们不能回乡与我等同享佳节,风餐露宿,为圣上尽忠,此乃大仁大孝之行也!敢不让苍天动容乎?此乃当朝圣上励精图治,德化万民所至!前线征战,圣上日夜操劳,无时不以生民为念。前线鏖战,皆吾皇泽被万民之功也!国有是君,敢不昌盛呼?国有是民,何惧宵小呼?盛哉,大元!伟哉,吾皇!”此君面色潮红,神情激动,显然已经进入状态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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