勔
许贯忠点头道:衙内容禀,贯忠以为,这正是方腊雄才之处。倘若其只是一味因循旧法,此乃笼中鼠尔我大宋分布驻军,天下精锐集于京师,厢军土兵守靖地方,再加神宗立将兵法,驻泊禁军分镇各地,各地将勇无虑数百万众,缓急可用,不比汉末时郡县兵寡,难制大举。倘若方腊初起之时,杭州五千禁军迎头击之,则方腊军械未完,其众复不可恃,成败殊难逆料。
如今方腊遣其妹迷惑朱勔,不但将杭州五千禁军握在掌中,又仗着杭州都监这株大树为荫,堂而皇之地集结各地教众,只消取得军械在手,一夜之间便得十余万敢死之军,东南五路孰能当之若其谋得逞,恐怕等到汴梁禁军闻报出师,连长江都要过不来了吧
高强听地完全入迷,把大腿一拍,叫道:好一个美人计,端地厉害地紧
却不料许贯忠忽地诡异一笑,向高强打量一眼道:以贯忠之见,那方腊的美人计可还不止于此哪
高强一愣,随即醒悟:听贯忠的意思,莫非是说那方金芝也是方腊的美人之计,本衙内业已着了他的道儿非也非也,本衙内见那方金芝质朴的很,不似作伪之人,倘若是计,又哪里瞒得过本衙内
衙内所言有理,方姑娘确实不是用计之人,然而若以此等人用计,便教人格外难防。许贯忠悠悠两句,却似平地起一个惊雷,震得高强头皮麻,愣在当地作声不得。
只听许贯忠续道:方腊此番起兵,借着合作开银矿之事与朱勔结盟,此其既定之方针,不容改变;而此事朝廷中别无人知,唯一有机会知其端倪的,在东南惟有新到应奉局任上地衙内。若我是方腊,听得衙内来到东南任职,第一个反应就是会否对明教的起事大举作成妨害要探明此事,非知衙内心意不可,而要探知衙内心意,方腊手中除了方金芝姑娘以外,更有何人适任
见高强呆呆地不作声,许贯忠也不去理,摇着折扇自顾自地往下说:正因金芝姑娘天性淳朴,其言行举止纯出天然,教人不得不信,恰是用计的最佳人选,倘若衙内不是早知方腊反谋,此刻恐怕还在苏州悠游度日,等着与方腊使者往还,商讨合作银矿罢
直到此时,高强的脑子才恢复了转动,艰难开口道:以贯忠之意,方腊以自己女儿为计,竟是用了一个完全无知之人
正是许贯忠的回答斩钉截铁,不容半分置疑:以常理观之,此计天衣无缝。方金芝送到衙内身边,石宝与邓元觉二人从中传递消息,方腊便可将全局掌握在手中,无半点疏漏,杭州大举稳操左券矣只可惜天算不如人算,一个银矿鬼使神差引来了宗县令,而衙内还在汴梁时便对方腊心存疑虑,甫到东南便轻身远赴龙游。从宗县令口中得知了其逆谋。有心算无心之下,才有今日之局面。若不是衙内见微知著,这东南几可预见将陷于贼手了
高强听罢,擦了一下额头冷汗,暗叫一声惭愧可不是我有什么见微知著的本事,这方腊历史上闹出那么大地动静来,以至于我一听到这名字就联想到了造反上头,却不料刚好碰上。此非天意乎
前事休提,只论今日之局面,贯忠何以教我
许贯忠轻摇折扇,嘴角一丝微笑越显得高深莫测:欲要破计,惟有将计就计。方腊将如此大事瞒过身边诸人,连亲子如方天定心腹如石宝等居然都是一无所知。可见明教内部对于起事大举未必都是一条心思,而今日局面已成。反谋必起,如方天定石宝等辈,惟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附逆起事,则其身在衙内手中,死路一条;一是反戈相向。相助衙内平定明教此乱,不但己身可保,又免除数十万生灵涂炭的大难,何去何从,任其自决可也。
么虽然与许贯忠相处日久,知他心思细密计谋百出,高强却也没料到能去到这种地步,此举无疑是将方天定兄妹置于无间炼狱中,左是亡身之道,右是叛教逆父地惨途,其间再无半点调和余地,这哪里是人能忍受的
不妥,大大不妥高强大声嚷着跳起来:凡为人子者,当此局面有死而已,又哪里会顺顺当当地为我所用贯忠此计只有杀人而已,叫什么计
许贯忠一步不让:衙内差矣如今有衙内在此,京师禁军亦已警觉,纵然都监府战败,明教占据杭州,待得朝廷大军到日,亦是玉石俱焚的局面,方氏三族一无生路;反之,倘若相助衙内平定杭州之事,则其反谋不显,皆在衙内口中而已,要保全明教和方家也不是什么难事罢由是观之,所谓叛教逆伦之道,恰恰是唯一地生路,护教爱父的坦途,适足以亡教倾家而已。孰是孰非,方氏兄妹可知抉择
可知抉择可知抉择高强呆若木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脑中一片空白,方腊用自己的子女为计,其险毒用心已经令其震惊,可与许贯忠这两死之间求一生地狠辣比起来,方腊简直就是一个刚从预备学校毕业的实习恶魔,而许贯忠则堪称魔鬼的祖母了罢
半晌之后,高强才艰难之极地吐出几个字:然则,那金芝
衙内可休矣许贯忠毫不留情,一击将高强的妄念击得粉碎:倘若明教反起,衙内身边哪里能留一个反贼的女儿若然果真要求方女,则必须不动声色化解明教之乱,此事若不得方氏兄妹相助,则贯忠可言必败,到时候衙内莫说是要抱得美人归了,就连此刻不杀方女,恐怕也要被御史台参上一本吧
高强无话可说,情知许贯忠句句属实,自己即便想找一句话来反驳也不可得,可是为何会到了如此局面自己可是穿越时空地主角,怎地一个自己心仪的美人都不能留在身边可是逆天又逆天的啊
衙内。许贯忠轻唤一声,这一声却与前不同,甚是轻柔,高强无力地抬起头来,却见许贯忠单膝跪倒在眼前:请衙内决断,切不可被一时情爱迷住了灵智,如此庶几有一线生机,否则轻则杭州事败徒劳无功,重则亡身累家,连令尊高太尉也要受了牵连。孰轻孰重,衙内自明说罢一个头磕在地下,再也不肯起来。
高强浑身一震,脑中种种迷思仿佛被一阵风吹过,万千念头一闪即过,忽地心头一片空灵,陡然间大笑起来,双手将许贯忠搀起道:果如贯忠所言,衙内我惑于方女金芝的美色情爱,竟然乱了方寸,若非如此,贯忠这番谋划多半也是出自本衙内的心计,又哪里有不知之理贯忠的金玉良言,本衙内当字字记取在心,适才言语中多有得罪,还望贯忠勿怪。来日多艰,我多有仰仗贯忠之处,只望今日肝胆相照之情,历久而弥新。
许贯忠听了这样言辞,那么伶俐的人却也愣怔了一下,才躬身回道:敢不尽心竭力虽只区区六字,然而这位冷彻的谋士却好似费了全身地力气才说出口来,身子且微微颤抖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