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倒玉柱地跪倒在地,大声道:世忠身负护卫之责,却叫衙内受了这番苦楚,罪该万死留此有罪之身者。只是为了访求衙内的下落而已,今衙内已安。请以颈血赎罪说话时一手拔出腰间佩刀,竟是要自戕以谢罪。
估不到这位勇将如此烈性。重死轻生,大有古人之风,高强慌即下马,双手紧紧抓住韩世忠的手腕,叫道:世忠万万不可事出意外,此地又是辽国地境,人地生疏,你们已然尽力而为,何罪之有死活只是不放。
韩世忠不敢出力争执,心感衙内诚意,又见高强经历北国风霜,又病了一场,形容大见憔悴,心中感愧,虎目中隐隐已经有了泪水:衙内,世忠无能,累得衙内受苦,留此身何用史文恭和李应两个乃是新附人员,只有跟着跪拜请罪的份。
高强病后身体乏力,本是拉不住韩世忠的,急道:高强年轻,幸得你等护持,一路行来也算有惊无险,倘若只是这点小事,便损我大将,日后人生数十年,又让本衙内何来羽翼,何来爪牙快快收起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了
韩世忠无法,只得站起身来,忽地反手一刀,在自己额上横割了一刀。
白刃挥过,血光迸现,周围众人齐声惊呼,高强更加惊惶,叫道:世忠这是为何医者何在医者何在
韩世忠却纹丝不动,哼也不哼一声,只沉声道:衙内盛情,世忠无以为报,只留此身以报效衙内,此刀乃记今日之事,永世不忘。
众人见此情状,心中多惊叹韩世忠的壮士之风,萧干忙上来解劝,一面唤来大夫为韩世忠包扎止血。高强执着韩世忠的手,心中感叹万分,决然道:世忠,你既托身于我,便是休戚与共,岂可如此轻贱己身自今日起,你的性命便是我的,不得我允许,你便死也不行
韩世忠应声道:谨遵是命又跪倒磕了几个头,这才站起。高强又扶起史文恭和李应二人,一样好言劝慰,二人自也感服。
一旁的郭药师自见高强以来,只见他一副病鬼模样,在野外孤身晃荡了一天便差点病死,本是有些看不起的,经韩世忠这一事,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了,不论如何,能叫属下如此死心塌地的跟标,已不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吧
一番扰攘,大队再度起行,此时这队伍又加入了辽阳府铁骑三千,前后多达八千之众,一路耀武扬威,浩浩荡荡,不日便来到了辽国东京辽阳府。
童贯和马植等人早已得了消息,这日一同并肩出迎,众人相见,少不得官样文章要作得几篇,诉说别来情由,又是唏嘘不已。只是索索到了现在还是没有下落,高强心中犹如压了一块大石,不知如何是好。
进了辽阳府的馆驿,大众安顿下来,马植看出高强的心思,他肩负陪同使节团的职责,出了这档子事,还不知要不要承担责任,高强能平安回来已经是万幸了,索索只是使节团的一个成员,就算出了事,这天也塌不下来。只管行文州府追查索索的下落,一面陪着高强说话,给他宽怀。
身为副使的高强既然归来,这使节团也该照计划北上了。于是歇了两日,二月己亥日,大宋使节团离开辽阳府,向辽国皇帝春捺钵的所在混同江边进。
此行比离开燕京时又壮大许多,不但郭药师率了七八个族人同行,萧干这没事作的奚人王子也挑选了五百骑同行,辽阳府更派出二千骑随同护送,大队总计过三千骑的实力,什么马贼都要望风披靡了。如此阵容护送,在宋辽的使节交往史上未必绝后,但也算空前了,高强在马上放眼望去,身前身后皆是辽国地骑兵,个个盔明甲亮,人如虎马如龙,铁甲锵锵,马蹄特特,军威之盛,与大宋那些被称为赤佬的饭桶兵完全没得比。
身处这样的军阵之中,高强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盛,缘何座下不再是自己的那匹宝马照夜玉狮子,身边也少了一个曾索索。虽然这女孩在的时候并不觉得什么出奇,缺少了才觉,原来有她在,气氛便会变得不同,在这个男人为尊的时代,索索之能侧身其中,真的是个有趣的异类。
怀揣这样的挂虑,高强渐行渐北,身体是一点点养的好了,心中的那片阴云却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大: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会这么久了还没有消息
二月甲巳,离开辽阳府的第六天,大队宿于信州今长春市附近,据马植所言,离辽国皇帝春捺钵的行在不过三日路程,高强又对照了地图,才知道这混同江与后世的黑龙江确实是同一水系,只是这时代对水系探查不详,因此这时代的混同江指的是后世的黑龙江支流的松花江而已,当然在这个时代,混同江也已经得到了黑龙江的异名。
当晚高强睡在帐中,不知怎的,总是心惊肉跳,辗转难眠,到了半夜仍无半点睡意,眼睛瞪着帐顶看了半天,索性披了衣服起来。
刚踏出帐外,韩世忠便迎了上来。自从那天之后,韩世忠便每夜宿于高强的帐口,抱着弓刀和衣而卧,只怕是梦中也睁着一只眼睛。
这么几天下来,高强也习惯了,只对他点点头,仍旧信步而行,韩世忠按刀跟从在后。
夜阑人静,偶尔听到些人声马鸣,高强仰望着北国的夜空,深深呼吸了一下,一股凉气直透心窝,忽然如有感应一般,倏地转身面向东方,心中一阵悸动。
韩世忠落后半步随侍,见高强异样,忙道:衙内,何事
高强摆手不语,面向东方而立,侧着头只顾听,可是身处三千铁骑的大营之中,时有声音此起彼伏,哪里能听的清
韩世忠在西边从军时,也曾学得地听之法,忙伏地细听,俄尔忽然色动:衙内,东方有一骑奔来,其行甚
东方高强如有感应,难道是索索他疾步向东面行去,一面抻长了脖子张望,只是那一片夜色,掩盖了一切。
于无声处,一声龙吟般的悲嘶仿佛起于天外,转瞬传到营地之中,夜宿的群马如闻震雷,纷纷仰应和,更有许多马匹如同受了什么惊吓,烦躁不安的踏地来回,骚动不已。原本一片宁静的大营,一瞬间象在平静的水面上投入一块石头一样,波澜起伏。
是什么马,一嘶之威,千骑皆惊
是我的马,是我的照夜玉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