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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两恶俱伤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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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光如镜,山风缓缓。

    沿湖以侧,那么碧绿碧绿衍生着的大片绿叶野百合开得一片烂醉,在交织着五颜六色的诡异波光里,你便于不知不觉中,被大自然的彩笔捉弄了。

    岳青绫出山未归,宫、钱二位被嘱咐就近护驾,不得远离,此时此刻,朱允炆也就格外感觉着孤单。

    他原来就是属于多愁善感那一型态之人,如今更是紧锁眉头了。

    过去事早已不忍卒思,便是眼前遭遇,也当尽情排解,长久以来,他似乎一直都在从事着一门功课——如何逆来顺受的功课。如果没有处苦如甘的这般功力造诣,日子便是连一天也过不下去的了。

    从晨间岳青绫下山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在殷殷期盼着她的归来,直到此刻,日落西山,他仍然在期期待候之中。

    钱起拾了一大捆干柴,放下来,笑向朱允炆道:“这里地方真好,便是住上几个月,也不要紧,山上有野兽,水里有鱼,附近多的是野菜,可以不愁吃喝,真是太好了!”

    朱允炆站起来拍拍衣服,打算到湖边走走。

    却见宫天保卷着一双裤脚,赤着上身,带着溪水,正自由左侧边走来。手里拿着一串鱼,约摸有四五条之多,边走边自大笑。

    “先生鸿福齐天,真个人地灵杰,想不到鱼这么多,不大会儿的工夫,就捉了好几条!”

    一面说频频扬动手里的鱼,笑得嘴都闭不合拢。

    钱起“唷!”了一声,忙赶过去,一面接过鱼来,掂了掂,总有五六斤重。

    “你是怎么捉的?连鱼竿也没有啊!”“那还用得着鱼竿?衣服一兜就行了!回头我再教你!”

    说时涉水而上,把用来捉鱼的上衣,洗洗干净,抖开来摊在草地上。

    朱允炆竟自也动了童心,走过来瞧着钱起手上的鱼,笑向宫天保道:“在哪里捉的?

    回头我也去摸他几条!”

    宫天保只是干笑道:“哪里敢劳动先生金驾?再说水也太凉”

    钱起道:“对了,先生万万不可,冻着了可不是闹着着玩儿的先生要是闷得慌,看看岳姑娘有没有针线,回头给您做个鱼竿玩玩倒是不要紧”

    朱允炆却不理他,只在浅水附近的石缝里寻觅,被他找着了几只螃蟹,一时哇哇大叫起来。

    钱、宫二人原是担心,怕他过于忧伤闷坏了,想不到这位皇帝童心未泯,说乐就乐,倒是多操了这一份心。

    难得见他这么开心,宫钱二人仍得打起了精神,陪着他玩儿。

    钱起便也脱了鞋,卷起了一双裤脚,陪着他抓蟹摸虾——把抓到的螃蟹用长条的树枝串着,只乐得朱允炆嘻嘻哈哈笑个不停。

    一忽儿,他心血来潮,觉着不过瘾,自己也脱了鞋袜,挽高了裤脚,要踩着水玩,宫、钱二人扭不过他,只得顺着他的性子。

    却是溪水太凉,水底石头有棱有角,要是扎着了他的脚,那还了得?

    好说歹说都劝不住,钱起只好施出了苦肉计,干脆脱光了上衣,趴在水里当马,要朱允炆骑在他身上涉水过溪。

    这个骑水马的主意,果然新鲜,朱允炆乐得一试,当下连声赞好。

    为讨主子的欢心,两个人真是施出了浑身解数,当下宫天保在前,权作开道,钱起做马在后,便自玩耍起来。

    朱允炆骑在钱起身上,扬着手里的树枝,作势向群山一指“尔等山水听令,朕乃大明天子朱允炆在此,逆王朱棣犯上逼宫,迫我太甚,如今沦为如此凄惨之观景,山神有知,如能保我此行平安西去,复我江山社稷,朕当册封此山为万山之山,广建庙宇,保尔香火万世不辍!”

    朱允炆顿一顿,转目眼下二人,嘿嘿笑道:“尔等此番护驾有功,功不磨损,朕封你们为护国大将军,山神有知,定不食言!”

    说罢,仰天长啸,倒也气吞山河。

    “尔等听旨,”直吓得宫、钱二人就溪跪倒,连连叩首不已。

    朱允炆哈哈大笑,手舞长枝,击打着水面,激起了片片水花,高呼一声:“水军过河,朕要御驾亲征,活捉逆王朱棣,剖膛取心,看看他那一颗心到底是什么铸成的。”

    群山回萦,阵阵有声。

    宫天保、钱起高呼一声“遵旨”退后三呼万岁,却此时耳听侧岸有声,似有人来。

    抬头望时,三人都大吃一惊,却见河岸之上不知何时,竟然立着一人一驴,神态悠闲。

    却是听了朱允炆的话朗声笑道:“娃娃好大的口气,你们三人从何而来?竟在此逍遥,天气已经不早,莫不是在此过夜不成?”

    边说边笑着走向前来。

    原来来人是一个须发皆白的矮小老人,由于身材至为短小,因此在驴背上盘膝而坐。

    小毛驴全身皆黑,蹄白如雪,肚囊间悬着两只银铃,走动起来,其声叮当,甚是好听。

    矮小老人虽身材矮小,却留有过长的胡子,一部白髯飘洒胸前,衬着皤皤白发,乍然现身,如同得道仙人一般。

    宫天保“哗!”的一声,自水中跃起,顾不得赤身露体,横身而前,大声叱道:

    “哪里来的老头儿,胡言乱语,找打不成?”

    矮老头儿愣了一愣,手揽银髯呵呵笑道:“果然有几分护国将军的架式!”

    边说拱手一揖:“左大将军请了!”

    “你这个老”

    心里一急,顺手抄起了一截树枝,宫天保大声叱道:“去去去别来这里讨厌!”

    矮老头儿只是赫赫低笑,一只手盘弄着长须,并无退后之意。甚至于连他座下的小毛驴都不曾受惊,四只蹄脚,就像是钉在地上一样的,动也不动一下。

    水面里的两个人,也都张惶上了岸边。

    钱起一面穿衣,一面向宫天保道:“看住他,不能叫他走了!”

    也难怪钱起有此一说,这里山居隐秘,万万不能泄漏,一旦为敌方所知,那还得了?

    宫天保因见对方是个老人,一时心存恻隐,只打算把他吓唬走了就算完事,却是没有想到,对方小老头儿不吃这一套,竟然镇定如常,丝毫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钱起再这么出声一招呼,才令他忽然觉出了事态的严重,心里由不住为之一惊,陡然伸出左手,向着小毛驴嚼环抓去。

    老头儿嘴里“唷!”了一声,向后面带了一下缰索,不过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收,宫天保的这一抓,竟自落空,抬头再看,一人一驴,仍在眼前,寸步未缩。

    “将军这是要干什么?”

    老头儿笑靥不失,一只手仍自盘弄着长须。

    宫天保心里一惊,忽地觉出了不是好相与,手上的棍子也就老实不客气地直向着驴背上的小老头儿胸上点去。

    小老头“赫!”了一声,盘坐的身子,霍地向后一翻,那样子正像是为对方棍势所中,却是在宫天保抽回来的一霎,不倒翁样地又自坐了起来。

    小毛驴四蹄一跳,才自向旁跃开。

    这么一来,即使连一边的朱允炆也看出来,来人这个矮小的老头儿,显然是大不寻常。

    “老小子,你这是给我装蒜!我打死你!”

    嘴里怒声吼着,宫天保拧身作势“嗖!”地闪到了人身前。

    有了前番经验,宫天保掌中木棍改直而横“呼!”的一股疾风,直向对方横腰力扫过来。

    小老头叫了声:“好家伙!”矮小的身子,猴子也似地跳了起来。却是起势不高。

    耳听着“呼!”的一声,宫天保那么猛劲的棍势,再一次打了个空。

    眼看着小老头猴子样的身子,一起而落,仍然落在了鞍上。

    随着他的身子一转,蓦地头下脚上,竟自在驴背上竖起了蜻蜓。

    宫天保惊心之下,再也不心存忌讳,怒叱一声,呼呼呼一连向对方挥出了数棍,取势上下全身,其势之快,有如狂风骤雨。

    却是这个倒立在驴背上的矮小老人,身法至为巧妙。

    只见他时而缩足,蜷腿,或是猴子样的一个翻身,动作之巧妙轻灵,简直令人叹为观止。宫天保那么凌厉的一轮快杖,竟然全数落空。

    即在他收回杖势的同时,驴背上的矮小老人亦为之同时坐好,和先前一模一样地盘膝其上。

    宫天保脚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极其骇异地向对方打量着道:“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我!”

    老头儿若无其事地应着,一只手仍自盘弄着下巴上的胡子,直仿佛根本就没有把宫天保这个人看在眼里。

    一旁观看的朱允炆与钱起,都不禁吃了一惊。

    钱起早已穿好衣服,一双判官笔,就在手上,嘴里怒叱道:“老小子你少装疯卖傻,今天不交代清楚,休想离开。”

    驴背上老人嘻嘻一笑,拱手道:“这位便是护国右大将军了,请了、请了!”

    显然朱允炆方才信口之言,全已被他听见。果真如此,朱允炆自承为帝之一节,已是不打自招,自为对方所深悉老头儿果真心怀叵测,消息一经外传,后果之严重,可想而知。

    一经着念,钱起、宫天保二人俱不禁惊出了一身冷汗。内心略略打定主意,决计不容对方老头儿逃出活命。

    钱起笔交左手,早已心存异动,一声喝叱道:“打!”

    右手扬处“嗖嗖”两声,打出了一双铁弹。一奔上额,一奔前心,直向着驴背上矮小老人电闪而至。

    小老头喝了声:“不好!”只见他矮小的身子,忽地一摇,一个咕噜,直向着驴背上翻了下来,却是不曾跌倒尘埃,而是翻向驴腹下面,这边下去,那边上来,弹指间又自回到了驴背上。

    不用说,钱起的一双铁弹,又自落了个空。

    说时迟,那时快。

    即在此同时之间,钱起飞快的身子,陡地拔身而起,起落之间,已到了小老人身边,掌中双笔,施了一招“拨风盘打”直向着矮小老人当头力击直下。

    这一下看似疾猛,其实又自落空。

    双笔之下,眼看着驴背上的矮小老人,双手向空一举,箭矢也似的射空而起——

    钱起霍地收住了势子,一个转身,闪出去五尺以外,惊惶中抬头打量。对方那个矮小老人,竟然高踞在上,站立在一座高出的山崖之巅。

    山风呼呼,吹动着他一身肥大衣衫,皓发银髯,随风而展,那样子简直与画上仙人一般无二。

    “呵呵”矮小老人居高而笑,打着一口浓重的云贵口音:“二位将军还要纠缠不已,非要见上一个真章才肯罢休?”

    话声方顿,宫天保已自侧面陡地扬手打出了一掌石子,以百步飞蝗石的出手,直向崖上的矮小老人身上打来。

    依然不能得手,耳听着一阵唏哩哗啦声响,即在矮小老人大袖挥展里,全数收入袖底。

    宫天保喝了一声:“老小子!”待将纵身而上。

    “慢着!”朱允炆忽然闪身而出。

    钱、宫二人生怕有所失闪,一时顾不得再行出手,慌不迭闪身而前,紧紧护侍在朱允炆身边左右。

    “你们不可无礼!”

    嘴里说着,朱允炆翘首崖上,打量着对方那个矮小老人,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既然来了,何不下来说话?”

    话声方顿,空中人影一闪,有似燕子一样的翩跹,对方矮小老人的躯体,自空而坠,极其轻灵的已落身眼前。

    钱起一架手上双笔“当!”的一声,横身当前,叱道:“大胆!”

    矮小老头呵呵一笑:“又来了,又来了”眼望朱允炆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你要跟我说话吧?”

    朱允炆怔了一怔,退后一步,点头道:“你到底是谁?要干什么?”

    矮小老人嘻嘻一笑,摇着双手道:“陛下不要多心,小老儿只是凑巧从这里经过,遇见了你们”

    “你说什么?”朱允炆插口道:“你叫我你怎么会知道我是”

    宫天保、钱起虎然作势,一副又将开打模样。

    “且慢且慢”

    小老人摇着一双短手边自笑道:“二位将军不必动手,有话好说嘛——我也不是什么坏人,更不是什么朝廷的鹰犬,我这个样子像吗?”

    样子果然不像。

    宫天保怒声道:“那么你又是谁?嘴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小老人笑了一笑,眼睛看向朱允炆道:“不是你自己说的么?说你是大明皇帝朱允炆,还封他们两个是左将军右将军?我又怎么胡说八道了?!”

    朱允炆转眼一笑,为之释然道:“原来如此,一时玩笑之言,老先生何以当真?没有请教老先生大名上下,怎么会来此深山旷野?”

    “好好好”一连说了三个好字,老头儿仰天“呵呵!”笑了起来,一面拱手道:“好说,好说,小老儿姓赵,百家姓里第一个,名叫青山,可不就是这个名字取坏了,自幼就与功名富贵搭不上一些儿关系,一天到晚专爱在深山旷野里打转,贵客你是”

    朱允炆还未答话,宫天保插口道:“我家公子复姓诸葛,赵老头你的话也忒多了!”

    “好说,原来是诸葛公子失敬、失敬”赵老头再次拱手赔笑。

    朱允炆打量着他,点头笑道:“老先生不要多礼,来吧,我们坐下说话!”

    后退几步,就在一块平滑的大石上坐下。

    宫、钱二人亦步亦趋,紧紧看守着他的左右。

    姓赵的小老头儿,笑了笑便自在一块石头上坐下,依然是盘着双腿。

    “老先生,你是干什么生意发财?”

    含蓄着无比的好奇,朱允炆向面前的小老人打量着,虽说是逃难日子已逾四年,他却是难得是与一般常人说上一句话,一时间显得兴趣盎然。

    “呵呵大相公说笑话了”赵老头说:“干我们这一行的要能发财,也就好了!”

    一面说。由背后竹篓子里拿出了一只藤棍,上面拴着几只特制的铃铛,上下一抖,哗楞楞响出了一片声音。

    赵老头呵呵笑道:“看见没有?我是干这个的!”

    朱允炆犹自不解,怔了一怔,转向宫天保道:“这是什么?”

    宫天保自然省得,欠身向朱允炆道:“先生,他是个看病的郎中!给人看病的!”

    赵老头说:“对了,是给人家看病的,什么病都治,而且兼带着卖药!”

    “原来如此!”

    朱允炆向他背后的竹篓子看了一眼:“卖什么药?”

    “嘿!生意来啦!”

    一面说,姓赵的老头儿卸下了背上的篓子,打开来顺手摸出了两个猴头样的东西。

    “这是什么?”朱允炆显然不曾见过。

    “猴头菇!”赵老头笑嘻嘻地说:“送给你啦!炖着吃大补元气!”

    朱允炆指了一下,宫天保立刻拿过来双手呈上。

    那玩艺儿毛毛的,色作金黄,看上去不折不扣简直就像是个猴子脑壳。

    朱允炆哪里见过?在手里连连把玩,真算稀奇。赵老头又由篓子里摸出了个样子像是佛手一样的东西,其色粉红,状若温玉,极是好看。

    “大相公,你再看看这个,嗅嗅看,才香呢!”

    宫天保接过来,在手里掂了掂,触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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