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哪呀?这儿有墙不,您得好好地招待招待我们,我们要在您这儿喝点冷饮什么的,有没有可心的小妞1?”
老板娘霎时间眉开眼笑,来了精神。
“伺候这样的贵客,钻到地底下也得找来呀;哪怕上中国也得给你们去请呀。”
“就两句话,亲爱的安娜特里福诺芙娜:西佐勃留霍夫在这儿吗?”
“在在这儿。”
“我要找的就是他。这混帐东西怎么敢躲着我花天酒地?”
“他可没忘了您呀。他一直在等什么人,想必是您。”
马斯洛博耶夫猛地推开门,于是我们就出现在一个不大的房间里,这房间有两扇窗,窗上放着天竺葵,屋里放着几把藤椅和一架十分蹩脚的钢琴;一切就那么回事罢了。但是
,还在我们没有进来前,还在前室里说话的时候,米特罗什卡就溜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就没进来,而是站在门外等什么人。他要给他开门。今天上午站在布勃诺娃背后探头
探脑的那个衣衫不整而又把脸蛋抹得红红的女人,原来是他的干亲家。
西佐勃留霍夫正坐在一张仿红木的小巧的沙发上,面前摆着一张小圆桌,铺着桑布。桌上放着两瓶温过的香滨酒和一瓶劣等的罗姆酒;还放着几盘从店里买来的糖果、蜜糖饼
和三种果仁。桌旁,面对西佐勃留霍夫,坐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令人作呕的麻脸妇女,穿着黑色塔夫绸裙,戴着古铜色的手镯和胸针。她就是那位校官夫人,显然是冒牌货。西佐
勃留霍夫已经醉了,而区十分得意。他那大肚子同伴没跟他在一起。
“说得倒好听,做的又是另一套!”马斯洛博耶夫拉开嗓子嚷嚷道“还请人家上杜索酒楼哩!”
“菲利普菲利佩奇,太高兴了,您哪!”西佐勃留霍夫带着一副傻呵呵的神态站起来迎接我们,含混不清地说道。
“你喝酒?”
“对不起,您哪。”
“甭对不起,先招待客人。我们是来跟你一醉方休的。还带来了一位客人:我的朋友!”马斯洛博耶夫指了指我。
“欢迎欢迎,太高兴了,您哪嘿嘿!”
“哼,这叫什么香槟!像酸菜汤。”
1原文为俄国化的法语,意为“我的亲爱的”“我的可爱的小妞”
“您这是在骂我,您哪。”
“那么说,你是不敢去杜索酒楼噗;居然还邀请别人!”
“他刚才说他去过巴黎,”校官太太接口道“肯定是胡诌!”
“费多西娅季季什娜,您这是在骂我。就是去过嘛。真去过,您哪。”
“哼,这么一个乡巴佬,还去过巴黎?”
“就是去过嘛,您哪。真去过,您哪。我跟卡尔普瓦西里伊奇在那儿可出风头啦。您总认识卡尔普瓦西里伊奇吧?”
“我干吗要认识你的卡尔普瓦西里伊奇?”
“也没什么,您哪事情是从不礼貌引起的,您哪。我们在那儿,在巴黎这地方,在茹伯尔太太家打破了一面镶在墙上的英国大镜子,您哪。”
“打破了什么?”
“一面大镜子,您哪。这镜子大极了,占了整整一面墙,由下往上,直到天花板;可是卡尔普瓦西里伊奇喝醉了,因此就跟茹伯尔太太讲起了俄国话。他就站在那面大镜子
旁边,还把胳膊肘支在镜面上。茹伯尔太太冲他嚷嚷,用的是本国话,意思是:‘这大镜子值七百法郎(一法郎合咱们的四分之一卢布),你会打破的!’他一声冷笑,两眼瞅着
我;而我则坐在他对面的小沙发上,搂着个大美人儿,模样儿可不像这娘们——丑八怪,而是千娇百媚,说句得体的话,您哪。她嚷嚷:‘斯捷潘捷连季奇,斯捷潘捷连季奇!
咱俩对半分,怎么样?”我说:行啊!’——于是他就抡起拳头猛击了一下大镜子——砰的一声!只看见碎片飞落。茹伯尔太太一声尖叫,冲着他的脸嚷嚷道:‘你这强盗,你干什么
呀?’(没错,说的是他们本国话)。他就对她说:‘茹伯尔太太,把钱收下,我就是这脾气,别添乱’,当下就甩给了她六百五十法郎。少给了五十,您哪。”
这时,在什么地方,隔着好几道门,与我们持的那房间相隔两三间屋,传来了可怕的刺耳的尖叫。我打了一个寒噤,也喊叫起来。我听出了这叫声:这是叶莲娜的声音。紧接
着这声悲戚的喊叫之后,又传来了另一些喊叫声、骂声和扭打声,最后是几声清脆、响亮的耳光。这大概是米特罗什卡在大打出手,收拾那娘们。门砰的一声猛地推开,叶莲娜冲
进了房间,她脸色惨白,泪眼模糊,穿着白色的细市连衣裙,但已经揉得稀皱,扯得稀烂,头发刚梳得整整齐齐,但像是刚经过一番搏斗似的都弄乱了。我面对房门站着,她冲过
来,扑到我的怀里,用两手紧紧搂着我。大家都跳起来,情况一时大乱。她一出现,又发出了一片尖叫声和吵嚷声。她一进门,米持罗什卡就紧跟着出现在门口,一只手揪住那个
一副狼狈相的死对头大肚子的头发。他把他拽到门口,使劲一搡把他搡进了房间。
“把这家伙揪来了!听凭发落!”米特罗什卡得意洋洋地说道。
“我说万尼亚,”马斯洛博耶夫说,不动声色地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坐上咱俩的马车,带上这小姑娘,赶快回家,这儿的事你就甭管了。其余的明天办妥。”
我二话没说,一把抓住叶莲娜的手,就把她带出了这个卖淫窝。我不知道,那里,他们的事是怎么了结的。我们一路出去,并没有人阻拦。老板娘自顾不暇,都吓呆了。一切
是那样迅雷不及掩耳,她想阻拦也办不到。马车夫在等我们,二十分钟后,我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叶莲娜好像半死不活似的。我解开她的衣扣,往她脸上喷了些水,就把她放到沙发上。她开始发烧,说胡话。我望着她那苍白的小脸,她那没有血色的嘴唇,原先梳拢得很整
齐,还抹了油,现在却歪到了一边的漆黑的头发,望着她那身打扮,以及衣服上还残留着的几个粉红色的蝴蝶结——我一下子全明白了,这事有多丑恶啊!苦命的孩子!她的病越来
越重了!我寸步不离地守护着她,并且拿定主意今晚不去看娜塔莎了。有时候,叶莲娜抬起她那长长的睫毛,看着我,久久地、目不转睛地盯着我,仿佛在辨认我到底是谁似的。
已经很晚了,大概有午夜十二点多了吧,她才睡着。我也躺在她身旁的地板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