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得刺眼的月亮俯瞰着一群虏囚。我看看手表,时间刚过晚上九点,许多家庭应该都在电视机前面收看国营电视台播放的新闻节,或是神秘的十二号星期四”吧。
也许在收看新闻节目时,会临时插播一则消息:“湾岸副都心的海滨都市广场有大批客人遭到禁闭,连前去支援的巡逻警车也受到不明原因的破坏!”
很有可能机动队已经在此时出动了也说不定。
凉子与我走向尾冈举行派对的会场,由于无法外出,许多参加者只得无可奈何地回到原处,瘫坐在收拾了一半的地板上。
才刚踏进一步,我便差点失声窃笑,一般人一定不觉得有什么好笑的,只有警界相关人士才能体会我口口睹到的光景所代表的意味。
坐在圆心的是警政署长与警视总监,第一圈是官拜瞥视监阶级的干部,第二圈是官拜警视长阶级的,第三圈是官拜警视正阶级的,最外圈则是警现阶级人员,完全看不到一位低于这些阶级的警官。
“哎哟,好壮观的同心圆喔。”
就连药师寺凉子见状也忍不住露出苦笑,我轻轻甩头。
“就阶级社会的制度而言,日本警察与过去的共产主义国家简直如出一辙,同是警界的人看了就能明白整个警察生态。”
“没错,就跟动物园猴子山的猴子一样。”凉子吐露的说词几乎把人贬到最低点。
“不过待在圆心的感觉应该很不错才对。”
“你也喜欢这种感觉吗?”
我这一问使得凉子微蹙起柳眉。
“如果服侍在身边的是一群美青年和美少年、美少女的话当然不错,像那些欧吉桑我一点胃口也没有。”
“美少女也在你的守备范围内?”
“想想那副景像不是很赏心悦目吗?啊!我先去做recording,你在这里等一下。”
recording指的就是录音。听着高跟鞋的脚步聱逐渐远去,我再次轻轻摆头。
虽然凉子表示一点兴趣也没有,其实说穿了她只是不想特在室町由纪子手下做事罢了。
“你应该是泉田吧。”转过头,站在眼前的是警视厅的警务部长,对我来说又是一个站在云端的人。
“在驱魔娘娘旗下一定很辛苦吧。”
“嗯”“我们高层也曾试着在远离警视厅的地方设置一个分部,把驱魔娘娘硬塞过去”
警务部长叹了一口很长很长的气。
“不过只怕会产生反效果吧!万一整个分部成了驱魔娘娘的殖民地,在国内掀起战乱该如何是好?”
“我国没有胜算吧。”
“是啊不、不是这样的,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以为日本警察会被一个小女孩左右摆布吗?”
“事实不就是这样吗?”
我很想这么说,不过还是选择保持缄默。这就是我这种善良的劳碌命和凉子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不同之处。
长相酷似约克夏犬的警务部长向我低声问道:“我是相信你才会问你,你知不知道驱魔娘娘的弱点?可不可以告诉我?”
“驱魔娘娘的弱点啊”事实上,我不只一次思索过这个问题,可惜完全找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外貌是众所公认的美女、身材比例是模特儿级,头脑是东大法学部级、具有射击与剑道天分、精通英语及法语,虽然厨艺一窍不通,不过从她与由纪子的舌战可知,她丝毫不在意。
“好像没有弱点耶”
“这就伤脑筋了。”
“听您这么一说,最伤脑筋的应该是我才对,即使她的脾气坏到足以抵消所有的长处与优点,不过她自己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个弱点。”
听完我的回答,警务部长脸上的表情浮现露骨的失望,接着开始喃喃自语起来:“都是警政署不好,谁叫他们要录取这么一个危险人物。本来是有机会丢给大藏省或外务省(译注:相当于外交部)的,那些人却以为来了一个才貌兼备的美女,心里兴奋得不得了,结果全是警视厅在收烂摊子。”
‘看到美女就雀跃不已’的恐怕是警务部长自己吧!
调整心情之后,他又问道:“你说说看,就算驱魔娘娘再怎么厉害,应该也敌不过美男子的魅力吧。”
“可能性应该不小,不过到目前为止,从来没听说驱魔娘娘跟哪个男人交往过。”
“可是看她那种个性,又不是尼姑或修女,怎么可能没交男朋友。”
我望着夸张地叉起双手的警务部长,顿时觉得好气又好笑。警务部长是人事课长的顶头上司,归根究底就是把我逼到‘驱魔娘娘’手下的元凶之一,事到如今还装出一副无辜受害者的模样,并煞有介事地跟我商量因应对策,简直是笑死人了。
“像这种只为自己着想,凡事只求明哲保身的老头子,等哪一天驱魔娘娘晋升成为他的上司或是总监,一定会来个大清算。”
我倒想看看到时是怎么样的一副光景,正当极端危险的想法攫住我之际,背后传来一个更胜一层的危险声音:“你们好像聊得很开心嘛,警务部长,方便我打个岔吗?”
我亲眼目睹警务部长的脚底从地板跳起有五公分高,着实‘吓了一跳’的警务部长嘴巴一张一合却说不出话来,凉子还不怀好意地向他说道:“部长。”
“什、什么事?”“你的左肩上飘着一个杀人悬案的被害者幽灵喔。”
“不要吓人!”警务部长大吼,声音几近歇斯底里。
同时,他的吼声又重叠了另一个声响,不、不止声响还发生摇晃,我想起先前狮子铜像倒塌的状况,一道恶寒不禁窜过背脊。与先前不同的是,这次震动更为剧烈,而且地点更为接近,许多人站起身不断面面相觑。
“现在是怎么了?现在是怎么了!?”
警务部长重复着毫无意义的问题,不过得不到任何回答,控制台其中一个讯号灯闪烁不止,工作人员见状,额头开始浮现汗珠。
“电梯掉下去了,是百货公司b号电梯,好像是缆绳断了。”
“电梯里有多少人!?”
凉子与由纪子异口同声问道,原来由纪子也来到这里。
“目前尚未查明,不过b号电梯最多可搭乘四十人。”
“电梯掉到哪层楼?”
“地下三楼,缆绳是不可能自己断掉的,我们通过了严格的安全标准,营业前也做了完善的检查”
不理会这段微弱的辩解,数人立刻快跑离开。凉子与由纪子打前锋,我紧跟在后,一同奔向紧急逃生梯,我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觉得踩在地板的脚步声听起来如此不祥。
电梯里究竟是什么情景,也许很多人已经可以想像得到,只不过当电梯门应声开启之际,顿时传来强烈的血腥味,我不由自主地捂起口鼻,凉子没有做出这种软弱的动作,但她也微微叹了一口气,嘶哑的声音滑出端丽的朱唇。
“实在是太惨了。”
这种形容可说是相当保守的说法,电梯的天花板、地板与三块壁面全沾满了红黑色的液体,地板上沾着相同颜色的物体堆叠在一起。
“没我们的事了,走吧。”凉子低声说道。
“你不调查看看?”
“少-嗦!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连续激人悬案的罪名全扣在你头上,让你到十三楼去!”
如果是凉子,很有可能这么做。于是我默不作声跟在她身后,室町由纪子只是瞄了我们一眼,同样不发一语。
今晚想必会是漫长的一夜——我不得不这么认为。湾岸署应该已经重新整装待发,也已经联系上警视厅了,然而十分不巧的是,干部们全部不在,即使在这种状况下,至少还是会有人命令机动队采取行动才是。
ii
回到一楼,凉子似乎完全恢复了。她走进出入大厅,看看手表,接着发出懊恼的怨叹:“唉呀!‘神秘的十二号星期四’已经播完了,不知道四个人当中谁才是地底人?”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看的话,只要到饭店随便一个房间借部电视来看不就行了?”
凉子顿时缄默不语,随即说道:“少胡说了,现在最重要的是克尽搜查官的任务才对!”这番话说得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不过我并不想引发她的反弹,只回答一句:“你说的对。”
接着凉子背靠着大厅的装饰梁柱。
“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没看那出连续剧如果是今晚的事件”
“先别管那些,你觉得犯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随便你怎么掰都没关系。”
我仰望玻璃窗外的红色月亮,直接答道:“应该是快乐犯(译注:以犯罪为乐的犯人)。”
“哦”“再不然就是跟海滨都市广场的经营者有过节的人。”
“以勒索金钱为目的的恐怖份子可能性如何?”
凉子提出问题,我摇摇头,觉得肩上有种负担,肌肉十分僵硬。
“觉得不可能。”
“理由呢?”
“如果出现了这类的恐吓信,长官与总监就不会同时出现在这个地方。”
“三十五分。”
“太严了。”
“满分五十分。”
“扣分的理由是什么?”
我问道,于是凉子以高跟鞋鞋跟踢了大理石地板一下。
“如果海滨都市广场真的收到了恐吓信,公司方面很有可能不会通报警察。”
“嗯,说的也是。”
虽然不知道外国是怎么样的做法,但是日本企业并不会事事寻求警方的协助,负责调查企业犯罪的刑事搜查二课与监视黑道集团的搜查四课,就时常抱怨工商企业不合作的态度。即使董事、监事这类重要成员遭到杀害,大企业甚至会托词:“已经解决了。”以拒绝警方介入。由此可见,他们暗地所做的事情有多么不欲为人所知。
“现在该怎么办?电梯的意外就交由室町警视处理,那我们”
“当然是去侦询。”
“侦询高市理事长吗!”
“不然你以为找小喽-问得出什么东西来!”
“您说的是。”
我们找到工作人员,秀出警察的权威,表示想找高市理事长谈谈,而高市也同意了,只不过附带条件是:由于事务繁忙,仅能怞出五分钟的时间;他所指定的地点是在紧邻出入大厅的业务专用会客室。做完形式上的寒喧之后,高市开口说道:“在任职副知事期间,我对于湾岸副都心的建设投注了无比的心血。”高市的语气十分庄严,完全不像政府官僚或财经界人士的态度,反而令人联想到宗教团体。
企图使旁人浸滢在近似庄严肃穆的气氛是凉子最不屑的。
“不过有人质疑那是你一头蛮干的结果。”
“我知道外界有这类的毁谤。”
高市以不变应万变答道。
“遭到毁谤的感觉一定很差吧。”
“是啊,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成大事者难免会遭到凡夫俗子的嫉妒。”
“关于这一点,我是心有戚戚焉。”
凉子表现得相当亲匿,藉以试采高市的表情。只见高市笑了,这让我觉得他是在掩饰自己的表情。
“据说当时的知事反对高市先生所立案的湾岸副都心计画。”
“那是在刚开始的时候,不过请他做了功课之后,他就改采赞成的态度。”听着听着我开始感到厌恶起来。
“做了功课”是政府官员的用语,在大臣与知事面前摆出只对自己有利的资料,再加上心理上的压迫,促使众人同意自己的说法。
“知事后来因躁劳过度而住院,最后只有辞职下台。”
“对于此事我只能表示同情,不过知事在湾岸副都心开发上的成就,后世绝对会记上一笔的。”
“听说知事在病床上曾经提及:‘高市这个骗子,我绝对饶不了他!’“小姐。”刻划在高市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你看起来是一位理性的人,想不到会听信愚劣传媒的不实报导。”
“您这番话的前半段说的一点都没错。”
‘谦虚’这两个字眼凉子向来是无缘的。
“知事原本就是在环境保护派系的支持下当选的,他会赞成一个无限制填海,促使东京人口愈趋密集的计画,想来很有可能是被骗了没错。”
“小姐。”
高市的笑意愈来愈深,连一旁的我看了都不禁觉得浑身不舒服。
“小姐,你可不能被那群自称是环境保护人士的不负责任庸俗论调给耍了。我既没有盗采山坡地,也没有滥垦森林,我可是无中生有,赋与新诞生的土地利用价值,这才是我真正的所作所为。如果无法理解其中的意义,就等于缺乏体会他人用心良苦的能力,实在可悲至极。”
只见高市的笑容逐渐消失,接着是一种与其说是宗教家,倒不如说是异类检察官般冷酷苛刻的表情支配着他的脸,而他就带着这副表情,礼貌性地以目光答礼,然后转身走出会客室。
凉子与我也来到出入大厅,默不作声走了六步,到了第七步,凉子很不痛快地做了一个结论:“总而言之,那个老头根本就是把这块鸟不生蛋、乌龟不靠岸的海埔新生地当做他的私人领土。”
“这么说,这楝大得很夸张的摩天楼就是他的城堡-?”
“我真希望有机会去参观一下理事长室,他很有可能把栽在他手上的敌人砍下头来做成标本,挂起来当装饰用。”
“拜托,你不要做这种奇怪的想像行不行?”
“哼!我肯定那个男人至少会在梦里做出这种事。你应该也看到了,他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凡事都要将自己正当化的类型,也只有那种人才会露出那种眼神。”
凉子的观察与判断相当正碓。为什么人们只有在与他人相关的事情上,才会做出正确的观点与评判呢?
iii
侦询高市的结果,是让我们的疑惑更加深了一层。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足以招来怨恨的过节多少是有的,但是嫌犯的面貌尚未具体浮现。
根据今晚所发生的每一场意外,就算假设是出自同一个犯人的手笔,此人究竟是以何种手段进行犯罪计划的呢?我们仍找不到任何头绪。
就拿狮子铜像倒塌的意外来说,在场有上百名目击者,却采集不到一个可靠的证词。
“突然间就开始摇晃,然后倒了下来,当时根本没人去动狮子铜像。”
以上是大多数人的证词,位于二公尺高台座上的狮子铜像就算有人偷偷摸了一下,也不可能让沉重的铜像倒塌。
我又想起关于‘驱魔娘娘’的一个八卦——“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为什么要把吸血鬼拿出来大做文章呢?
“因为一跟她牵扯上就会发生怪事。”
所谓的怪事,就是现代科学常识所无法解释的现象,让一般正常人忌讳走避,而神秘主义者、占卜业者与自称拥有超能力者为之鼓掌叫好。一旦与凉子有所牵扯,不知为何,一定会发生这类现象。因此没有人形容凉子是“连开膛手杰克也会吓得退避三舍”或者“连怪盗二十面相也会怕得俯首称臣”既不叫她“驱凶娘娘”也不是“驱盗娘娘”而是‘驱魔娘娘’。
不晓得是不是看穿了我内心的想法,凉子以强硬的目光看着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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