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儿回头一看,老祖母已含笑站在身后,忙肃然为礼道:
“奶奶还未睡么?”
万氏点头道:
“死亡石情形特殊,今晚这雷声更是特别,而且闪光着地之处,又在燕子山前,你愿不愿和我一同前去察看?”
灵舒跳着道,
“目前雨也住了,正好前往,只是风大,惟恐奶奶着凉,病上加病,何不让孙儿独自前去,如有所见,回来禀报,还不一样么?”
万氏见孙儿衣薄单寒,天真稚气,想到他身怀绝症,无药可治,一生希望,将成泡影,不自觉的流下泪来,但她又不愿招惹孩子伤感,故把脸转向别处,灵舒已知其意,一把拉着祖母的手,微笑劝道:
“自闲云上人,道孙儿有病后,奶奶终日愁苦,可是老人家却又说过,人定胜天,孙儿受此鼓励,专心致力于内功修为,你看,我如今不是很健壮么?”
说完,他轻松地跳了一跳,逗得老夫人也忍俊不禁,过了小溪,两人展开身法,陆灵舒有心使祖母开心,塌腰一纵,人如天马行空,奇快绝伦,一跃足有七八丈。
万氏却不料他能在短短数月时光,便有如此进境,当下老兴大发,微抖双臂,一蹴而起,纵高七八文,蓦觉真气逆行,心里泛恶,几从空中直落而下,知道闲云上人,所言不假,忙强提真气,往前一掠,一个踉跄,几乎跌倒,灵舒已听到祖母落地,发出浊音,不由大吃一惊,遂返身倒跃,扶着万氏,凄然问道:
“奶奶顾感不适么?能否让孙儿负着上山?”
万氏摇头叹息道:
“这点路,倒还难我不倒,只是真气逆行,大非佳兆,舒儿,从此以后,你得好好照顾自己。”
灵舒也不觉落下泪来,半晌无言,他突然问道:
“孙儿生母,倒底是生是死,奶奶可曾知道?”
万氏脸色微变,暗地里却在留意灵舒,见他虽然有点激动,却还保持着礼智,遂强作笑容道:
“你母亲行踪诡秘,来也不明,去也不明,这个谜,恐难得到准确答案了,言之必烦,不说也罢!”
灵舒突然紧握着祖母的手,一手指着前面道:
“奶奶你看?死亡石已被轰雷震为粉碎,岂非奇事?”
那大石坐落之处,果然碎石四散,零乱非常,灵舒随意拾取一块,觉很远比一般石头为重,遂触发好奇之心,东一块,西一块,乱丢乱看一阵。
这时大雨虽停,但远处有闪光,电闪之下,忽然一道乌光夺目,不由触发这孩子的灵机,心说:
“这是何物,能随着闪电反光?”
方氏也看出奇异,缓缓朝正中走去。
舒儿笑道:
“世间不论何物,只要害人,绝难幸免,这石头,死人不少,虽是无知之物,毕竟也遭雷劈了。”
禹氏含笑未答,却在全神注意,似寻失物一般,灵舒眼锐,竟于闪电之时,记住那反光之处,忽找到一块长阔逾尺碎石,留神一看,不禁雀跃道:
“奶奶心中要找之物,却被孙儿检出来了!”
禹氏笑道:
“你得了何物,这么欢喜?”
灵舒捧着石头,一双精眸,天真地望着祖母,满含笑意,道:
“奶奶你看!”
那石头当中,却嵌着一物,体圆圆的,径逾两寸,乌溜溜的精莹夺目,摸起来却很光滑。
禹氏眉头一皱,似觉困惑道:
“这东西非金非石,亦石办金,普天之下,恐怕谁也没法叫出它的名字来,何不小心砸碎石头,把它取出?”
灵舒大喜过望,默运神功,一掌朝石上拍出,巨石应手而折,乌光连闪,那石珠遂落在地上。
祖孙两人,又惊又喜,彼此鉴赏一阵,禹氏突从身边取出一只制造精美的乌漆革囊,默望舒儿微笑。
灵舒喜道:
“奶奶,你那来这般精致革囊?”
禹氏笑道:
“你不是认为已够聪明么?不妨猜猜!”
“这定是奶奶当年行道江湖之物,如今用不着了,故拿来赠与孙儿!”灵舒含笑,满脸天真,凝望祖母,静候回答。
禹氏摇头,太息道:
“这是你母亲随身之物,在她失踪之前,她把此囊留在我的房里,那是一十三年以前的事,如今你又成人了。”
她最后数语,似有无限凄凉和感慨,底下的话,欲言欲隐,半晌,才继续说了出来。
“已过之事,我真不愿再提,如你武功已臻大成,到时也就自然明白,所得石珠,不知其名,可能死亡的全部精华,就是这点东西,也许就是那害人致死之物,这革囊,是件珍品,蛟皮作面,天孙紫锦作底,中间还嵌着湎铁一薄层,能避烈火兵刃暗器,你把这非金非石之手,纳入囊中,必可无害。”
灵舒连忙接过,佩在身上。
突闻暴喝一声:
“打!”
斜刺里,飞来一物,快如石火,灵舒猝不及防,顺手抓空,那东西,正打在革囊之上“匍”的一响,来物滑落,伏首默察,却是一只鸡卵大的石头。
革囊堪称一宝,毫无损坏,舒儿大怒,伏身弹足,往前直扑。
但见一条灰影,迅如石火电掣,已飞落燕子山头。
灵舒还待追赶。
禹氏喝阻道:
“舒儿,不可鲁莽,任他去罢。”
那人似乎嗤的发出一声冷笑,嫣嫣余音,不断传来,灵舒又气又急,嘟着嘴道:
“不是奶奶的话,我饶了他才怪哩!”
禹氏笑道:
“江湖上,性格古怪的人,多得不可胜数,此人尚无恶意,否则,以他这种手法,要想伤你,绝无困难,纵令他有害你之心,但总未曾把你打着,古云:‘但退一步地,何处不为人?’痴儿,从你束发受书,经虫子集,我半点都未曾忽略,竟连这点道理也不懂么?”
吓得灵舒敛容下跪,不敢抬头。
禹氏把孙儿挽起,立即返宅,那拾取之物,就摆在禹氏房里,虽经仔细鉴赏,毕竟无法断定,究属何物!但事情也奇,这位年事极高的老妇人,常患气喘,三天两日,必定发作二次,哮喘之声,虽远隔数屋,犹清晰可闻,这几日虽然发作次数不减,但显得轻松得多,这是近年来从未有过的事,不由使禹氏和舒儿大感惊奇。
灵舒突连想到这块神秘石子,竟顺手把它挂在祖母头前,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疾病的威胁,如稍解除,这在没有得过重病的人,真是无法想象。
韶光如天;秋尽冬来,三更已过,寒月满窗,灵舒正趺着床上,锻练那菩提妙谛。
这种佛门至高无上的功夫,好容易才悟出十之六七,一经垂眉人定,立着杂念不生,随引发丹田真气,遍走全身,忽觉督脉灵台,真气受阻,于是息虎调龙,引阳祛阴,又感逆气上行,胸膈之间,胀痛欲裂,这才领悟闲云上人,谓自已身藏暗疾,手有鬼脉,在火候不到时,无法体会,功力渐进,立时反应出来,忙散去功力,呆在榻前,瞻前顾后,也不觉悲从中来。
窗棂之上,突闻“冬”的一响,随有石子落地。
灵舒惊道:
“这可好!人在倒霉时,竟有人欺上门来。”他含着一股闷气,双掌往前一推,劈空掌风,随手而出,窗门划然而开,一式金燕穿帘,人即飘落户外。
房子原面对后园,绿竹漪漪,枝格叶曳,疏影掠地,月满枝头,景物清丽之极。
这孩子,书卷之气十足,立时火气全消,于是背手仰头,贪看月色,浑忘一切。
那紧接山林的竹丛里,突传来一声冷笑道,
“原来是一位少不更事的书呆子,未免白跑一趟。”
灵舒心中一动,忙长揖为礼道:
“是那位前辈高人?”
“不必问谁,有胆你就跑来好了!”
林子里,一阵籁籁之声,夜深人静里,这声音显得特别清晰,舒儿一声朗笑“蛰龙腾空”疾如飞矢,直往山头之上扑去。
“好身法,只可惜火候稍嫌不足!”这分明是位妇人的声音,而且带着七分老气,遂逗发了灵舒的孩子气,一式“云里秋千”身子轻飘飘的往前掠去。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感叹地道:
“阿弥陀佛,这是拼命!”
东北角,一条灰影,冲天直上,迳朝木鱼山岭之上扑去。
木鱼山形似僧尼用的红鱼,长阔十余里,除翠拍苍松之外,枫树极多,每到秋深,红叶似锦,而危岩削石间,野菊傲霜,黄白相间,互映成趣。
灵舒踏枝而行,穷岩越岭,奇快无匹,前面的人,似乎被他追得有点不耐,又忽冷笑道:
“小书痴,莫把好人当作恶人,灵岩洞里,深幽险峻,如果有胆前去,算你有种!”
舒儿一怔神,想到祖母犹在病中,离家太久,如她醒来之后,发觉自己不在,岂不愁苦?不由把脚步立即停了下来,笑道:
“家中还有祖母卧病,要试我的胆量,不妨就在此处交上几手!”
“贫尼遁迹空门,却不耐和后生晚辈,争长较短,要打,洞里的人,你才不是他的对手呢!”
“这简直接近挑衅!士可死,不可辱!”舒儿不由大怒,暗道:
“不论怎样我倒得往洞里瞧瞧!”
激想之间,略一停顿,前面的人,似已去远。
灵舒双臂一抖,丹田真气上提,一式“鹤响天高”上拔五六丈,这一带,山洞峭壁,又陡又险,几个起落只惊得宿鸟争鸣,夜枭厉啸。
灵岩洞,在木鱼岭的东北方,岩石酷似蛙形,内部中空,直通山腹,入口处,有如蛙嘴,四周,清泉环绕,大雨之前,白云如絮,雨过后,虹霓横空,景物千奇百变。
登岩小憩,使人飘飘欲仙,乡下人颇有迷信色彩,每以虹霓白云,适当其处,以为系岩石之灵所致,遂称灵岩。
越过山岭,折左而下,循石径可直达灵岩之上。
小立岩头,只觉白露沾裳,青衫微湿。
灵舒在洞前看了一看,山风吹来,呼呼作响,洞里黑黝黝的,又深又远,无事之时,自己也曾游过几次,何曾见甚人来?不由踟蹰好笑道:
“今晚,明知受了人家的捉弄,不在家中睡觉,却来此处探幽,多划不来?”
正待抽身而退,忽闪呼然一响,一块斗大石头,却朝自己头上疾落,还闻有人笑道:
“莲花化石,打掉你三分痴处。”
灵舒后退不及,顺势往前一纵,正好跃入洞里“崩”的一声,石头互撞之下,音波传入,发出轰轰之声,直若雷鸣。
连番受激,舒儿不免心中大愤,抱定主意:
“无论如何,须遍历全洞,以免受人讽刺!”
岩洞由入口处真往内穿,坡道陡峻,洞形极不规则,石钟乳在洞顶和洞壁间,形成千奇百状鸟兽鱼虫,应有尽有。
舒儿身上未带火摺,仗着曾习夜目,一丈以内,约略可以辨物。
这岩洞,似无尽头,走了又走,不但杳无所见,而且寒气袭人。
舒儿又好气,又好笑,几番想半途而返,终于忍住。
蓦觉似有一种鼻息咻咻之音,因为人在洞里,声音听来非常清晰,循音辨物,明知一种极为凶猛的兽类,使舒儿产生戒心。
但自己目力无法及远,如遇毒蛇猛兽,猝然而攻,黑暗中,无法及防,岂不坐以待毙?
舒儿急中生智,随手拾了一块石子,凝运指力,挥手之间,朝前打去。
陡闻“嗥”然一声大吼,只震得两耳欲聋,那东西,似乎怒极,一阵“啪啪”和岩石碎裂之音,不断传来。
灵舒全身布满真气,正想用内家罡力,劈出一掌,忽闻一种清脆悦耳的少女之声,出语警告道:
“前面来人,赶紧退出吧?再往前行,便是死路!”
这声音,直带磁性,充满着柔美和女性魅力,使舒儿感到一身轻松,如卧花丛,细听黄鹂巧啭,令人心醉。
灵舒被好奇心所诱惑,竟不顾危险,缓缓往前走来。
突觉腥风扑鼻,一庞然大物,其快如风,朝舒儿身前,直袭而至,因为洞颇猝窄,左右两旁,无法闪避,舒儿不退反进,挫腰缩腿,两手擎天上击,劈出奇劲内家罡风,左肩之上,似乎挨了那东西一掌,又痛又麻,暗中袭击之物,眼带蓝光,也被掌风扫中“吧”的一声,洞摇石碎,这上面的石钟乳,也振落不少。
“留心狒狒反击!”少女又出声警告。
果闻“嗥”然一声大吼,地面蹬蹬作响。
舒儿仗着夜目,已把对方看清,几乎吓出一声冷汗来。
原来这东西头如巴斗,眼似铜铃,身高四尺以上,腿短腰长,双臂垂地,全身都长着长达三寸以上的黑毛,两掌大如蒲扇,双爪如钩,举步之间,碎石陷地,果然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狒狒。
裂着一双怪嘴,圆睁着眼,凶威暴发,突地,前臂伏地,碧光闪闪,朝舒儿脸上不住乱扫,这正是它突击之前,次身作势。
舒儿不由大骇,正待挥掌便击,那少女立又响起一阵急促声音:
“此物力大无穷,刀枪难入,凶威暴发时,能裂人而噬,你手头并无宝刀神刃,如何是它敌手?赶紧逃命去罢!”
灵舒此时,已受着一种好奇心所驱使,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全身真气满布,其软如绵,坚逾精刚,一念之间刚柔立判,这正是菩提妙谛的初步功力。
狒狒身躯前移,缓抬右臂,探掌前递,其快如风,舒儿用了一式“绿叶连空”双手一圈,朝那毛掌之上探指点去。
这一招,变得特快,正从永字八法中的啄字诀变化而来,指触毛掌,其坚如铁,舒儿内力疾吐,这恶物吼了一声,缩手不迭,又反手一圈,长臂在空中画了一道大弧,五指箕张,疾罩而下,这股腥风掌力,迫使舒儿心头一懔,就势一旋身,人已欺身而进,左手五指一合,趁旋转之势,化啄为挑,又从永字八法中的精奇招式,变化而来;双方原已欺近,灵舒仗着轻灵疾快,乘虚一点,掌中恶兽血门,正是三十六大死穴之一。
狒狒连挨两招,才知来人并不好惹,鼻息咻咻的往地下一蹲,又复蓄势待敌。
灵舒心中还记着那发话的少女,这种带有磁性的莺声,使他急于一见,忙往身后缓缓退去。
洞内豁然开朗,黑暗之中似觉一模糊少女身形,惊喜之下,不顾危险,疾扑而来!
那少女急道:
“山奇一身武功,厉害无比,你既无法将它制住,如何可行?赶快设法逃命!”
那怪兽,大声疾吼,全洞皆鸣,猛可里,朝上一跃,双臂连挥,壁上岩石应手而落,旋捧着一块斗大石头,朝着灵舒头上便砸。
舒儿恐伤少女,左手一抄,正想把她拦腰带起,往后闪开。
蓦闻少女娇咤道:
“不准挨我!”
这一喝,声色具厉,不由使灵舒一呆,但大石已到身前,势挟排山之威,忙用摔碑手,朝着石块打去。
掌石相接,其势过猛,石头虽被摔落,但也把舒儿震得手臂全酸,后退不及。
那恶兽,已接近少女身前,似乎恨她多嘴,不由凶威大发,怒吼两声后,左臂毛爪箕张,往少女颈上捏来。
只闻少女发出一种惨不忍闻的叫声,舒儿热血沸腾,大声喝道:
“孽畜找死!”
“燕子抄水”掠到那恶兽身旁,用出十成功力,一掌朝它背上拍出。
这狒狒武功奇诡,竟把右掌朝后一抄“叶底偷桃”他手臂长过灵舒很多,一抄即到,眼看就得两败俱伤。
此时少女声音,已带嘶哑,灵舒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左掌朝下一削,用的正是永字八法的努字诀,而且含着佛门菩提绝学,软绵绵的一股真力,把狒狒山奇这一抄,力道消去,自己一掌,随势疾吐,掌中灵台。
山奇狂吼一声,左手立松,右足一弹,往后疾退。
蹬蹬步履之音,只震得山洞摇晃,紧接着异吼连连,岩石如雨,疾落而下。
灵舒已看出那少女两手竟带着手镣,而且移动之处,也只有数尺远近,她已失去抵抗能力,只要挨着一下,不死便伤。
“伶香恤玉”之心,原是男子本性,舒儿立把身子挡在她的前面,挥动双臂,勉强把打来的石子击落。
少女已经萎顿不堪,喘息稍定之后,立对灵舒道:
“我和你都在极度危险之中,惹怒此物,势必同归于尽,煞着还在后头,此处洞顶之上,有一把尺寸很短的剑,剑名阙光,那是在必要之时,它用来杀我之物,你如取得此剑,攻它谷道,或能取胜,也未可知,只是阙光虽利,水断凹鸿,陆斩虎豹,可惜尺寸太短,能否把山奇杀死,可毫无把握”
话犹未尽,那恶兽果然变更了主意。
顶上的石钟乳,本是千奇百状,它竟朝上一跃,握着一根倒垂的石柱,运腿如飞,把石钟乳打得乱纷纷的朝两人头上下落。
这些都是数十斤,以至数百斤的硬块,只要挨上,非死必伤,虽然,灵舒靠着摔碑手法,把两人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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