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女,柳眉微竖,冷笑道:
“此地那容你逞凶?”疾回头,双掌一圈“如封似闭”竟轻轻接了一掌。
不料灵舒武功极杂,综数家之长,虽未能熔于一炉,但看随心所欲,出掌便是奇奥绝伦,少女接掌之后,珠光之下,虽看出她并不显得吃力,但脸上也郑重非常,舒儿更用祖母的一字玄功,右掌前探,出手极缓,少女以为稳住之后,对方力道,有减无增,却不料一字玄功,适得其反。
少女渐觉绵绵冲力,逾来逾重,掌心发热,心头奇跳,不由眉心渗出冷汗来。
麻面尼已觉出不对,先是怔在一旁,突地晃头大笑,竟朝舒儿身前一冲,疾骈食中两指,朝他胁下点来,这一举,出人意料,迫秋娘发觉,已挽救不及。
灵舒哼了一声,横跨半步,右手一拆,对手真力反弹,一股奇疾无比的狂飚,竟从身旁掠过。
秋娘快道:
“亏你们也是正派人物,却用暗算弄人,不要走,吃我一剑!”
钟声疾急,一声紧接一声,黑衣少女,容颜一变,招呼了一声:
“胡师妹,赶紧返寺,师傅可能遭遇了困扰!”语罢,匆匆和麻面女尼,往前纵去。
奇门古刹,就在这石隙之内,可无问题,但是否黑衣女尼栖怠之区,却仍是疑问,两人交换眼色之后,秋娘取去夜明珠,干脆摸索而后,以免敌人容易发现自己。
这是一条曲折,宽广深遂,但是陡峻无比的通道,微风吹来,还带着一般花香。舒儿喜道。
此处,定通外层,于是彼此脚下加紧,迥环曲折,似乎远通地脉。
支道逾来逾多,使人如入迷宫,穿行一阵,有时走了半天,仍到原处。
忽闻当的一声,似钟音,却又没有那般洪量,似引磐,而音又大了些。
秋娘一听,却如醍醐贾顶,欣慰莫可名状,细语舒儿:
“这位前辈来了!”
灵舒一愕,正待动问。
秋娘已走在他的前头,朝一处高低不平的甬道走去,约莫半时之后,似已走到尽头,四周石壁,凸凹不平,绝无出处。
秋娘也不觉闷上心来。
钟声彻耳,似乎就在壁内,秋娘心中一动,珠光重现,眼前景物已阴。
她怀疑壁有蹊跷,但不知那特别之处何在?壁高十余丈,纯系天然,流水点点泻出,满布青苗,绝无迹象,沿着石壁底部,似有一道天然石榴,壁上渗出的水,就流进石榴之内,斜肉两旁流去。
舒儿口渴,掬水而饮,蒙蒙殊光里,似有一乌黑铁环落在水里。
舒儿笑道:
“这东西,也可作暗器使用,何不顺手拾取?”
石槽颇浅,弯腰一带,又把舒儿惊住,原来它底下还有东西固定。
秋娘在旁,也看出瑞倪,正在思考,灵舒已把铁环朝上拉,底下却是一根粗逾人臂的精钢圆杆,随手而起,已在一尺以上。
壁内,响起一阵隆隆轧轧之音,但也略无变动,舒儿秋娘,更是莫明其妙。
灵舒可知道,这里面,还大有文章,试了一会,终于把铁环往左一转,隆降之声更急。
突地秋娘一声惊叫:
“舒哥快看!”
原来壁上装着暗门,上有青苔,无法辨认,此刻这暗门自动朝中边退去,已观出通道。
花明柳暗,又见一村,两人自然大喜过望,迅即穿出门外。
一阵花香,随风入鼻,秋娘和灵舒,放眼一看,不禁惊喜交集,疑是世外桃园。
原来这地方,却是峰顶至险之处,从上至下,无法可达由下而下,攀登更难,由于峰势特殊,如不从石罅直入,谁也无法抵达。
地约数十丈方圆,绿竹漪漪,桃实累累,苍松古柏,点缀其间,宁静雅幽之气,几乎充满这小小乐土。
灵舒往那竹林丛中一指,笑呼秋妹:“这可是那奇古刹?”
星月之下,却见有一座小小庵堂,背朝舒儿等人坐落。
秋娘不由舒了一口长气,低语道:
“我真恨不得见到她老人家,那慈祥风韵,使人舍得与她片刻分离。”
“怎能断定,就是你我救命恩人?”
“你不记得她手上的金钟么?初会时,我即觉得她行动特别,适才又响过两次”秋娘这一说,灵舒才恍然大悟,心灵上,也不知是忧是喜。
彼此匆匆穿过竹林后,立定到底于前面,这是一座石庞,似由石块整体凿成,房屋不高,门有横额,额名九岭石庵,内有一线灯光照出外,四周围,静寂无声,也不知是何心理,男女两人,竟朝着庵门,恭恭敬敬的拜了四拜而后缓缓而入。
庵堂之上,除一盏琉璃,几个蒲团以外,当中既无佛像,也无其他。
秋娘和灵舒,虽然暗暗称奇,却不敢随意乱动。
殿堂角落,悬着一口铜钟,却无撞槌,钟上铜绿斑剥,显示年代久远。
两人只好就在之上,略作憩息,不久,那黑衣少女,却从右角门中,缓步而出,秋娘立时把舒儿一拉,站了起来。
少女冷冰冰,的叹道:
“两位误打误撞,却进入了此门,恩师目前,身有要事,无法分身,就在这殿堂里,熬宿几晚吧!”
舒儿哭笑不得,心说:
“这女子,真是不情已极”但又不敢出言顶撞,只好微笑点头。
青衣女突把柳眉一扬,冷冰冰的问道:
“看你苦眉皱脸,可不愿意,有话不妨明说,如不乐意,趁早离开!”
语罢,她连头也不回,一晃而入。
两人可蹩不住气,闷坐一宵。
第二天,也不见有人出来,饮食浆洗之事,全无人打点,好在襄中还剩了一点干粮,勉堪一饱,吃了一点,秋娘却掳着舒儿,走出庵外。
靠左,便是一片桃林,实大如碗,鲜红可爱,舒儿顺手摘了一个,咬上一口,觉得又香又甜,便将它递与秋娘,笑道:
“干粮将尽,秋妹容或未饱,这桃子,实大汁多,如不嫌分挑之谑,何不浅尝?”
秋娘白了他一眼,食过余挑,沿着竹林小径,履步而来,风吹绿竹,凉爽无比,突闻笑语之声,自左而近,秋娘把舒儿轻轻一扯,忙隐身草丛中。
麻面尼和青衣女,分花拂竹而来,那冷冰冰的语音,突响在舒儿耳际:
“恩师真是慈悲为怀,这对野鸳鸯。却容许他们潜入本寺,不知是何居心!”
“那男孩,真和女子一样:生得粉面朱唇,难道你讨厌他?”
“我最恨男人!”
“可是他身旁少女,偏与他形影不离!”
“别再多嘴,石洞里,那半死不活的人,见了就使人恶心,可是师傅偏把她看作宝贝,你说有多气人!”
“别埋怨了,她也是世上最可伶的人,几番觅死,都被师傅劝住,只恐病好之后,也变成又丑又麻,和我一样!”
灵舒心中一动,立觉忐忑难安,暗中招呼秋娘,往前追踪,一探究竟。
左旋右转,终到尽头,平地,圆石凸出,状如古墓,麻面尼随着青衣女,正待弯腰从一处小门进入,舒儿性急,拂竹有声,突被麻面尼无意一瞥,立时大惊失色,回转身来,低声喝道:
“你到处乱闯,想找死么?”
突闻黑衣女惨叫一声,语音尖锐,椎心刺耳,竟从门口狂奔而返,麻面尼惊问道:
“师姊,那是怎的?”
趁两人心神不属之际,秋娘和舒儿,早已轻轻掠过,朝着石屋走来。
檀香味浓,陈阵扑鼻,秋娘和灵舒,已到门口,石门半掩,室内有一线天光,伸首朝门内一瞥,两人也同时叫出声来。
这是一丈见方的小室,两旁窗户,不过是石缝一条,门口放着一具银白香炉,炉烟袅袅,左角落,却是一口大缸,内储百花奇酿,清香四溢,但里面却浮着两物,一只海碗大的癞蛤模,和一条红麟穿山甲,这二物,四足叉叉,使人恶心已极。
秋娘和灵舒,一颗心,往下一沉,灵舒已簌簌泪落,无限激动。
室中央,景像更奇,一堆松松黄土,里面却坐着一位少女,土齐肩际,除头部露出以外,连手脚都在土里,不必注意其他,仅就她头上秀发,就可判定此人为谁。
泥土之上,却盘卷着一条长约六尺,粗手臂,全身乌黑,眼发红光,哈气成烟的怪蛇,因为少女背朝着门,似乎看不出眼前危险,黑蛇喷出一股股的白烟,往少女头上罩去,烟雾回旋,作窝流状,但速度极缓,七匝之后,立又被那乌蛇吸回,约莫一杯茶久,少女两手,突从泥中伸出,骈食中两指,对准酒缸,那百花酿,立进出一线水珠,状若弧形,洒落少女头上。
乌蛇所吐出烟雾,立被酒珠消失,只看得秋娘灵舒,如醉如痴,无限激动。
青衣女这时已恢复神智,又羞又愧,但嫉妒之心,随之而起,一般愤怒,直袭心头,却全部发泻在两人身上,她缓缓走近舒儿身后,五指如钩,扣着灵舒脉腕,冷笑道:
“你擅入寺门,已是不该,偏还作死,又走近隔离秘室,看我饶你!”
灵舒脉腕被扣,虽然暗运内功抵挡,但青衣尼的武功,似已另成一格,立觉一股奇热,由手臂直达胁下,通玄机,透期门,不但灼热难受,而且酸胀不已,一时,既无法翻股,又不可求饶,不免急得满头大汗。
秋娘怒道:
“我受神尼之命,千里来投,绝无恶意,婉婉为何这般不说情理?”
对方以藉机翻脸道:
“我师父几时着你前来,看不惯我,就此滚吧!”
秋娘大声唤道:
“幕容姐姐,舒哥哥被人欺负!”
土中少女,似无反应,灵舒也觉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竟运用蛤蟆功,猛然吸气,深入丹田,全身膨胀如鼓,手中一坐,想把少女五指卸掉,这无异于互相动手较量,而且都是重招,势猛力疾,电闪雷奔,就在不可开交,刚要出事当儿,莫大闻一线微音,掠空而来,道:
“你们两人,都得立即停手!”
那声音,对舒儿似有无比力量,刚发出一股奇劲,立即御掉。
青衣女却暗运真力,使劲一甩,灵舒虽党脉腕如切,但未受伤,回头疾顾,邰是一位手捧金钟玉杆,身着青衣,头发未落,秀面绝伦,年约三十四五的带发女尼,四目相接,彼此都觉一呆,连秋娘也被怔住。
原来这女尼,身材容貌,与舒儿有八分相像,天下像貌相同的人本多,怪只怪两人星眸里,似都含着热泪,但神尼却是一现即隐。
秋娘赶忙跪倒,如少女遇着亲人,依恋不已,灵舒也跟着下跪。
神尼把青衣少女看了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挽起了秋娘,温慰道:
“你受命而来,不干你事,怪只怪邓云这孩子,任性已极,她如失败,也就在于嫉妒心强。”
语罢。
她走近舒儿,笑容微敛,问道:
“慕容青娥,是否确和你有白首之约?”
灵舒点头。
“海枯石烂,此情不谕,好男儿,应该如是,否则,武林中将失去一朵奇花,只是她已不行了!”
舒儿泪流满面。
神尼微笑,早已步入室中,灵舒和秋娘,也随之而入,青衣女邓云,麻面尼胡莹,两人都怕蛇已极,站在门外不敢拢近。
那毒蛇,原是雁来谷的乌线迫风,中人必死,行动疾迅,突把身子一缩,却朝神尼喷了一口毒涎,舒儿出手相护,一弹指,丝丝寒风,朝毒涎一卷,蛇涎却都喷在黄土之上。
将近少女前面,神尼脸上,突显得无比庄严,竟朝舒儿和少女喝道: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勘破色相,即是佛缘!”
那黄土,突地巍巍自震,从少女双肩到胸际,都纷纷自落。
灵舒心惊肉跳,热泪纷纷,如不是受神尼那种慈祥穆肃气氛所影响,几乎想两步并一步,跑到少女身前,抱头大恸。
少女颜面,满处疮痍,色成紫黑,这是疮疤,都比铜钱还小,一个紧接一个,除口鼻以外,连两眼也肿得不能睁开。
秋娘低一声:
“这是麻疯!”两眼立即通红,扑簌簌的泪流满面,灵舒却抽了一口凉气,终于呱的哭出声来道:
“慕容姐姐,像你这样的人,为何会得这种绝症”他回转身,朝神尼跪落,拜伏地下道:
“恩姊生死,完全仰仗前辈大力,果如不幸,晚辈实遗恨一生!”
青娥坐在泥土里,似也大感激动,星眸热泪,纷纷下落,神尼妙目顾盼,清水脸上,庄凝无比,缓缓说道:
“以她病情而论,普天之下,似乎没有可以解救的人,能忍到今日才发,这已是天生奇迹,论她父亲,位列八奇之首,技艺天人,如果有救,也决不至于把她抛弃不管。”
语音到此一顿,底下的话,似有千言万语,一时忍住不说,穆肃慈爱,兼而有之。
灵舒泣道:
“这么说来,终成绝望了!”
“她看得很开,我也直言无讳,九死难有一生,事情变化,却在达三日之内,你两人,且随贫尼人后小息吧!”
灵舒辞道:
“前辈大德,晚辈毕生难酬,我和她既有白首之盟,自应疾病相扶,生死与共,她大疾未愈,我宁愿在石室服侍她一辈子!”
黑衣神尼,法名九岭,不禁点了点头,含笑道:
“事关情义,恕我无法阻止,不过你可记住,凡事适可而止,过犹不及,因为除了情与义,忠孝贵能两全!”
她正待缓步未出,秋娘却依依拜倒膝前,泣道:
“求前辈惠赐蒲团三只!”
神尼一怔,立又微笑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和他也不愿分离,愿同侍候慕容姊姊!”
“那也多下一只蒲团!”
“还有一位,虽然不在,但她也是多情重义的人,留下一个蒲团,正好补足四数。”
神尼似乎怔了一怔,喃喃自语道:
“真是冤孽相缠,未来如何解脱?”
随又一笑,缓步而出,不久,果由邓云送了两只蒲团进来。
慕容青娥,始终不作一语,蛇口毒氛,缸中奇酿,似有互相克制之效,那黄泥,渐渐发黑,神尼打发胡莹掳带锄台,立换新土,不到三时,需更援一次,就这样,一晃便是三日,青娥身上,病况并无进展,但毒疮却也未再漫延,正午,神尼捧着金钟玉柞,又来检查病人,面上突现出激动之状,旋即转身而出。
舒儿立有一种奇异想法:“何不如此如此?”他也未告秋娘,遂面对青娥,跌坐行功,这一次,用道家纯阳真热,十指扬合,千丝真气,配合蛇氛毒酒,往病人身上,一阵紧接一阵,连续不断的喷去。
但这种内力,一个控制不住,最易使人受伤,不但青娥微微抖颤,汗从额角毛孔里渗了出来,舒儿周身,也红同赤火,至惑难受,双方都互相挣扎。
秋娘急得心如火烧,一时却也想不到有何善法,只好静立一旁,以观变化。
连续七天,行功未停,这位九岭神尼,似乎模不关心,一任秋娘灵舒在石室停留,她可未曾再去,甚至连饮食茶水,也未叫徒弟照顾,好在士上桃实极多,饥饿之时,即予摘食。
灵舒似已弄得筋疲力竭,两颊通红,一七已过,正是午夜时份,似闻这孩子悠长地叹息一声,头部下垂,颓然仆地不起。
慕容青娥,似也急痛攻心,人在黄土里,也突渐昏过去。
秋娘,因为连熬七日,已感不支,跌坐之于。竟在蒲团之上,磕睡起来,两人情形,她都不曾知道。
石室里,突飞入三条人影,一见这等情形,立在秋娘后颈上,轻轻拍了一掌。
秋娘骤然惊醒,对方在自己的珠光之下,已看出是九岭神尼,她满面凄凌之色连呼“孽障”不已,地上景像,吓得秋娘芳魂飘香,赶忙把灵舒抱了起来,又不放心青娥,正待用手抚摸她太阳穴,以测定是否还有可救。
神尼伴声喝道:
“不可鲁莽,这是一种奇毒无比,感染性极强的怪病,眼下,正是他们两人危急存亡之际,勿乱心神并禁止轻举妄动。”
语音逋落,突闻有人惊唤:
“师傅!师傅!”
麻面女已从石门之外,一纵而入。
神尼微皱双眉,低声喝道:
“胡莹,为何这等莽撞!”
“有人已经闯入本寺,经师妹邓云发觉之后,业已赶往前面阻挡!弟子以为来人既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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