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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羁离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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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人已打消前往南京的计划了。

    “咱们不去南京了。说不定人熊曹老兄存心不良,利用这块符牌借刀杀人呢!”阴雷豹信手将符牌掷出五丈外。

    “不去南京了?”杨明一怔。

    “我们改变主意了。”毒娘子不再隐瞒:“咱们要前往河南汝宁府,投奔四海牛郎共组振武社。上月他从山东返回汝宁去了,那是他的老家振武社山门预定地,他正急需人手相助。”

    一群浪人聚合在一起,声势仍然不足,自行结帮组派仍嫌人手不够,缺乏号召力。那么,另找具有潜力的人合作,是最为有利的办法,也是发展的正常手段。

    杨明脸色一变,大感失望。

    他这次答应毒娘子前往南京劫奸佞弄臣,原因并非全为了毒娘子。当然,他喜欢毒娘子也是事实,但决不是为毒娘子的美色所迷。

    他与大多数江湖人一样,具有江湖人的气质,对男女的情欲看得开,萍水相逢,相互吸引,有情便男欢女爱,做一段时间的露水鸳鸯,谁也不敢说永远情投意会永不分离。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打算,各有各的道路,一旦分手,谁也不会怀念过去。

    他自认是坏人,决不沾惹好女人。

    毒娘子不是好女人,这是可以肯定的。有相同的江湖男女气质,在一起他没有心理负担。

    上次他到南京厮混,大盗太爷霍然还在太湖附近大闹,与各方牛鬼蛇神周旋,把官方的厂卫大员杀得落花流水。

    之后,太爷霍然杀抵南京,他已经不在南京了。

    要说他不对皇家抢劫的珍宝不动心,那是欺人之谈。所以,他要再走一趟南京找猎物。

    皇帝能抢劫,他为何不能?

    可是,阴雷豹这些人改变计划,不再前往南京,而是转赴河南汝宁府,找四海牛郎共组振武社。

    他有不能与四海牛郎见面的理由,更不想远走汝宁。

    他在想:与毒娘子的露水姻缘,该到了劳燕分飞,情消缘尽的时候了。

    他想到南京见见这位轰动天下的大盗太爷霍然,这是他再次南下的目的。

    接着心中一动,注意力转投在人熊那些人身上了。

    阴雷豹这些牛鬼蛇神,都是犯罪的行家,估料人熊那些人携有巨额金珠宝玩,那就错不了。

    如何摆脱这些人,他得在心中好好盘算。

    预计在凤阳分道,经寿州入河南。

    动身太晚,轿夫的脚程也慢,一天走四五十里,天知道何时才能进入河南?

    虽则他们去意匆匆,却又不想丢下伤者不管,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何时到达地头,只有听天由命。

    沿途的确发现可疑的人在前后出没,一个个心中大感不安,如果笑孟尝不肯干休,日子将不好过。

    入暮时分,进入路右的三槐集。

    不是集期,但集中有可以借宿的小店。

    即使是卖人肉包子的荒郊小店,他们也不怕。

    阴雷豹下令投宿,共分住四家小店。

    为防意外,必须轮值派人警戒。

    小店贩卖一些日用杂货,供应一些饮食,备有一两间空房,收留赶不上宿头的旅客,不是旅舍。

    旅客人一多,店堂走廊都可以作宿处,天气炎热,打地铺平常得很。

    毒娘子已明白表示与杨明双宿双飞,所以借住小店的内进小房间,前进由轿夫打地铺,小店主怎敢拒绝?

    这些人有刀有剑,惹不得。

    膳后掌灯品茗,几个女的不肯走,挤在内堂小厅堂,与毒娘子聊天。

    杨明是当然的主人,他在女人面前素称大胆,应付几个江湖浪女,可说游刃有余。

    “据我所知。”他泰然自若的洒脱神情收放自如,一点也没有局促的神情流露:“四海牛郎这两年,好名的态度已有显著改变,开始好色了,对漂亮的女人兴趣愈来愈浓。散花仙子罗姑娘,你去投奔他,他一定乐透了,日后替他出主意建社杨威,将是他得力的心腹蜜友,言听计从成为建社的功臣,可喜可贺。”

    他已经知道梳道警的美丽女郎,是江湖上颇有名气的艳姬,散花仙子罗云裳,是巫门的高手,会五鬼搬运术,所以囊中经常盛有可观的金银,出手非常大方,简直有点像散财童子。

    据说,会这种术的人,身上不许留有余财,以免天谴,所以她出手大方,用膳时有酒有肉,穿金戴银,花钱似流水,而囊中金银永远不缺。众人旅行的开销相当庞大,大部分旅费是由她偿付的。

    “杨兄,你好像了解这个人。”散花仙子注视他的目光,绵绵切切又柔又媚:“男人好色,平常得很呀!自从大圣人朱夫子,说什么女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些话之后,男人们更理直气壮,吃定我们女人了。杨兄你最好不要认为吃定了卓姐。当然,她不会小心眼把你看成禁脔”

    “唷!你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呀?”毒娘子醋劲大发,她正要把杨明看成禁脔,而且早就看出,散花仙子对杨明眉来眼去不怀好意,显然将她的警告置之不理。

    女人在这方面,是颇为敏感的。

    “算了吧!卓姐,何必那么认真呀!”散花仙子活中有话:“四海牛郎以不世之雄自居,早有组会结社称霸江湖的雄心壮志,八金刚十大将,全是当代之雄。咱们这些人去投奔他,也许受到他的重视,毕竟咱们都是颇具名气的江湖豪强。杨明兄跟着去,会获得重用吗?你不会另找心爱的人吗”

    “可恶!”毒娘子拍桌而起:“我警告你”“好了好了,别拿肉麻当有趣啦!”冷煞吴霜从中排解:“听听杨兄怎么说,我是指四海牛郎这个人。杨兄对这人的了解程度如何,何不说给我们听听?多了解一分,相处就少一分顾忌。”

    “我所知有限,仅知道顺德传来的风闻。顺德所发生的事故,传到徐州要三天。所以我知道的风闻,事实上是旧闻啦!”杨明轻描淡写含糊其词:“顺德的飞虹剑客,其实不算江湖人,交往的朋友非常复杂,什么人都有。四海牛郎气傲天苍,不但想降服飞虹剑客,还要他的女儿做侍从,太过份啦!飞虹剑客一怒之下,召集朋友对付他。好像他运气不好,绕走山东逃掉了。也许,他已经幸运地逃回汝宁啦!”

    “我们听到的消息,却有点不同。”

    “所以只能说是风闻呀!风闻是靠不住的。你们从北面来,消息当然正确些。吴姑娘的消息怎么说?大概有相当不同的出入。”

    “我们知道的是,他被九州冥魔吓跑的。”冷煞吴霜表示消息灵通,语气肯定:“真正与他搏杀的人,并不是飞虹剑客。”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客店是传播消息的最佳处所,至于消息是真是假,可信度有多高,就没有人真正去查证追究啦!话得先表明,你们去投奔四海牛郎,与我无关,我只是陪卓姑娘结伴走一趟而已,去留不受拘束。鸳鸯,我说得够明白吗?”

    “就算四海牛郎要你投效,我也不会勉强你。”毒娘子大方地挽住他的手臂:“我也是,合则留,不合则去。四海牛郎态度如果不好,我不见得肯和他合作呢!你如不肯留,我和你采取一致行动,天下大得很呢!你我还怕没有容身之地?”

    “唷!卓姐似乎很认真呢!”冷煞吴霜冷森的面孔,居然有了冷冷的笑意:“杨兄,你不会辜负她的情意吧?你会吗?”

    他是很难答复的,问题相当严肃。

    不论他的回答是什么,在众人面前等于是承诺,与两人私底下相处甜言蜜语不同。

    甜言蜜语十之八九是靠不住的,情欲令人迷失理智信口开河讨对方的欢心,事后连自己说了些什么,也记不起来了。

    “我说我也很认真,吴姑娘相信吗?”他技巧地反问。

    “我”

    “吴姑娘的江湖地位,是我这种地方混字号人物,万难企及的,你说的话我不会怀疑。

    我这种混世者,对任何事,抱括男女间涉及感情的事,看法必定与你有相当大的差异。我希望听听你对认真两字的解释,以便接受你的看法和意见,好不好?”

    把问题踢回去,事实上他并没表示意见。

    冷煞吴霜如想清晰地解释认真的含义,还真得花费不少唇舌。至于他是否认同,又是另一个问题。

    “吴姐对男女间的情爱,看得一文不值,艳如桃李,冷若冰霜,今晚居然说出这番话,委实是异数,也令人莫测高深。”散花仙子的话带钩带刺:“我看得出来,吴姐有意替卓姐作主,不许杨兄负心,必要时出面主持公道。”

    “你在讽刺我吗?”冷煞回复冷森的面孔。

    “我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散花仙子也冷冷地说:“不过,吹皱一池春水,干卿底事?

    除非你我一样,对杨兄心有所属”

    “砰”一声响,茶杯乱跳,冷煞吴霜愤怒地拍桌而起。

    毒娘子第一个反应是吹熄灯,迅速抓起所佩的长剑改系在背上,夜间行动,背系刻显俐落。

    “你不要出去。”毒娘子拉住杨明低声说:“躲好,不关你的事。”

    “我带了双怀杖”他抗议。

    “你的双怀杖赶狗或许可派用场。听话,躲好。”

    这些人都是老江湖,知道江湖人的心态。

    他们料得不错,笑益尝本人,也许不便出面兴师问罪,他那些侠义道朋友,可不是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很可能义愤填膺,秉持除恶务尽的侠义道宗旨,制造藉口把这些凶神恶煞埋葬在这里。

    他们一天走不了三十里,确也令人起疑,怀疑他们居心叵测,晚上偷偷折回徐州突袭。

    警哨派在集口,可监视大官道的动静。

    全集只有五六十户人家,不可能全盘监视每一处要道。

    众人迅速涌出,在集中的栅门列阵。

    五六十步外,是官道岔入集口的大道口,七个高低不等的人影,在三岔口踱来踱去,不时走入大道,距栅门十余步然后转身重返官道。

    没有入集的表示,也没流露挑衅的举动,黑夜中也无法从神色中看出敌意,就这样走来走去,似乎闲得无聊在度量道路,神态悠闲无所事事。

    藏身在栅门内的人,却心中紧张忐忑不安。

    这七个人,当然不是闲得无聊在此散步的。

    防雷豹不敢派人出去打交道,出去的人可能就回不来了,对方如果一声不吭就动手攻击,有理讲不清。

    久久,七个人发出震天狂笑,全集的狗发疯似的狂吠,笑完向北走了。

    半个更次之后,又来了九个黑影。

    谁还敢睡觉?只能全部进入警戒状况,静候对方攻击。

    对方这一招,实在相当高明,让集内的人疑神疑鬼,彻夜警戒心慌意乱,躲在栅口内防备袭击,人人自危。

    就这样人来人往,共出现三次。

    第四次,已经是三更末四更初。

    这次人减少至四个人,似乎有意诱使集内的人冲出攻击。

    阴雷豹不敢派人出去,当然知道出去必定给予对方大举袭击的藉口。

    四个黑影逗留约一封时辰,这次是向南撤走的。

    官道宽阔,两侧的行道树却浓阴蔽天,因此虽是天空中星光灿烂,官道仍然显得幽暗。

    走了百十步,右面行道树下,一跳一跳出来一个黑影,跳到路中劈面拦住了。

    是那位神秘的瘸子,错不了。

    “你们要干什么?”瘸子的京腔官话字正腔圆,口音与上次现身时一模一样。

    “向他们示威,免得他们转歹毒的念头。”发话的人是项家福:“前辈也在此地,请赐示尊意。”

    “你们不要管。”

    “可是”

    “老夫会让他们不敢对尊府再生歹念。”

    “这这些人狼子野心”

    “老夫要洗劫他们为非作歹得来的财物,你们妨碍了老夫的行动。”

    “晚辈这就发出信号,撤走所有的人。”

    “很好,这样你们可以脱身事外,一切事故,皆与你们无关,那是老夫和他们的事。你们请吧厂”告辞。“项家福行礼告退。

    他们走得十分高兴,毕竟他们无意真的攻击落人口实,示威的目的,是警告这些牛鬼蛇神不可妄想打坏主意。

    经怪瘸子出面一闹,这些人还敢逗留返回徐州旭园撒野?自顾不暇,不拚命逃才怪。

    众人都在栅口等,等群雄发起攻击。他们知道,很可能下一次现身,便是发起攻击的时候了。

    他们不能走,四周可能已受到大封锁,与其夜间被暗器杀死,倒不如死守等天亮时决战。

    同时,他们不忍丢下受伤的人,鸦群似的各自突围逃命。

    再就是众人聚集在一起防守,至少可以赚回几条人命。他们并不笨,知道全力防守可以索回一些代价,星散突围逃命,代价一定悲惨可怜。

    久久,果然人影再现。

    这次,只有一个人。一跳一跳地向栅门接近,可以看清轮廓了。

    “是那该死的瘸子!”阴雷豹像被毒蛇咬了一口,惊得跳起来。

    他们不怕笑益尝那些侠义道高手名宿,却怕他们一无所知的神秘瘸子。

    迄今为止,侠义道的人还没正式和他们发生接触,瘸子已经打伤了他们四个人,有三个已失去活动能力,可说望影心惊。

    “留下财物!”瘸子突然大叫,突然飞跃而进。

    “有话好说”阴雷豹急叫。

    来不及了,瘸子跳冲的速度骇人听闻,杖起处风雷俱发“砰砰”大震中,大栅门崩散,条木乱飞。

    “哎呀”有两个人被飞抛的条木砸得满地滚,条木粗如海碗,砸的力适凶猛沉重,挨一下保证肉松骨折,甚至送命。

    瘸子随飞木疾冲而入,拐杖如闹海的狂龙,点打挑扫急如狂风暴雨,人与拐杖像已幻化成淡淡的虚影,所经处波开浪裂,刀剑一触便四面崩飞,木拐杖似乎已变成浑铁打造的铁器。

    一眨眼,有八个人爬不起来了。

    人群作鸟兽散,各找角落藏身,村舍是第一选择,小村街也是唯一的通路。

    有几个人上屋脱身,毒娘子便是其中之一。

    病子似乎知道他们借住的四家小店,追的速度也快些。“轰隆隆”连声大震。第一家小店屋柱被打断了。

    这些以木为主的简陋街舍,没有坚固的土墙支撑,柱一断就向下崩坍,灾情惨重。

    第一家小店正是毒娘子和杨明的住处,前进还有席地而睡的十名轿夫。

    “救命呀”被压住的轿夫狂号。

    正打算跳落天井,促杨明逃命的毒娘子,刚看到前进的屋顶向下坍,天井下已传来瘸子的杖发风雷声。

    “留下财物!”下面瘸子的喝声似沉雷。

    “砰砰”拐杖击中木柱声震耳欲聋。

    房舍摇摇,她大惊失色,顾不了下面的杨明了,向邻舍的瓦面飞跃。

    身后,屋顶向下崩坍。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限来时各自飞;何况她与杨明不是夫妻,杖打鸳鸯各自分飞,理所当然。

    兵败如山倒,一哄而散。

    天亮了,阴雷豹第一个先返回现场。

    陆续返回的人叫苦连天,欲哭无泪。

    所有的马包、鞘袋、来不及佩带的百宝囊,全被打开彻底搜查,金银珍饰财物洗劫一空。

    倒坍了两家小店,其实只能算半坍,木造房屋不会一下子全坍崩倒,已不再适于居住。

    十名轿夫有两名是备用换肩的人,需八名轿夫抬轿,却压伤了四个,缺少两名桥夫。

    更不妙的是,栅口至小店的短短三二十步空间,有八个人受了程度不等的轻重伤。

    这些人武功了得,内功火候也不差,禁受得起钝器的打击,拐杖就属于钝器,所以受伤不至于严重,但已失去与人拚命的能力。

    杨明被倒下的木板墙压在下面,经毒娘子拼命带人抢救把他拖出。

    毒娘子的心凉了一大半,甚至放声大哭。

    杨明的腰脊红肿,外表伤势不算严重,至少没有碎骨头需要整理,没有伤口需要包扎。

    可是,经行家的检查,他的下肢似已将近完全瘫痪。

    这是说:背部的几条经脉,很可能有几条被压断了。

    比方说,督脉经。

    财物已被洗劫一空,瘸子大概不会再找他们了,有人受伤而没有人死,显然是腐子杖下留情。

    一拐杖可以击断梁柱,人被击中而不死,绝非他们禁受得起,而是瘸子不想要他们的命。

    偶然发生冲突事极平常,没有杀人报复的必要。

    瘸子的威胁或许已经消除,笑孟尝这一关他们仍得过。

    顺德四海牛郎几乎全军覆没的故事重演:自不量力估计错误,想吃掉地方强龙,反而被地方强龙反噬吃掉了。

    可见豪霸们扩张势力的行动,成功的机会并不多。

    轿夫打发回徐州,改请村民用担架,把受伤的人抬至凤阳。

    他们必须及早远走高飞,脱出笑益尝的势力范围。

    杨明被安置在一家村舍内,毒娘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向他依依不舍告别,祝他能早日康复。

    毒娘子不可能照顾一个废人,即使这个情人是活宝。

    她有她的前程,她可以再觅另一个春天。

    在杨明之前,她到底有过多少心爱的男人,连她自己也弄不清。

    一群残兵败将,像逃避瘟疫般加快逃离三槐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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