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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儒无法说动他,只好独自走了。
一等三天.辛文昭始终不见踪迹。他等不及了,换了一身青衣,提了行囊丢掉剑,回复本来面目取道奔向池州府城。
姬家父子下落不明,猜想可能随着妖道到南昌去了。不可能从姬家父子身上追查出顺天王的下落啦!
南昌卧虎藏龙,天下瞩目风云日紧,如果他踏入南昌地境,必将受到宁王府无数高手群起而攻,太危险了。
他想到天台姬家附近查姬家的底,但再一想便又打消去意,姬家父子进了宁王府,他到天台可说毫无用处白费工夫。
如果顺天王在宁王府藏身,改头换面以另一面目领兵,这更不容易着手追查了。
宁王反迹已显,而且起兵在即,顺天王廖麻子再领兵纵横天下,更不易下手置这恶贼于死地啦!
他不甘心,暗中打定了主意。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必须冒险走一趟江西,任何凶险也阻止不了他深入虎穴的决心。
宁王举兵造反的凭藉,一是江西地境内的水陆匪群,二是早期训练的刺客,本来不成气候,成不了大事。
那些水陆匪酋,水上以邵阳的水寇为主力,由水寇组成的舰队出了邵阳,派不上多少用场。
陆上以赣南的山贼为主,那些打家劫舍的匪徒像是乌合之众,除了抢劫一无所长,碰上真正训练有素的官兵,不战自乱。
如果顺天王真的投奔宁王府,宁王便如虎添翼,不啻平空增加十万雄兵,以顺天王纵横两省,屠杀官兵数十万的丰富经验,来领兵除确大江流域甚少险阻的鱼米之乡,可说易如反掌势如破竹,没有人可以挡得住这位骁勇善战的嗜杀悍寇。
去江西走一趟,防患于未然;这是他的心念,虽然明知凶险,明知有无数不测与难以计及的危机在等他,已经握有线索,由不得他退缩了。
他打算从九江转道南昌,走大门而不从偏僻处偷偷入境,九江是江西的门户,危险性虽然增大,但也容易混入,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如何偷渡?他想起了金贞姑。
他揭破了妖道李自然九华之谋,及时救了大魔一群黑道群雄,妖道必定恨之切骨,不但会禁止他入境,甚至会通令宁王派在天下各地的爪牙刺客,搜杀他永除后患。
糟的是夜袭九华精舍,无意中被可疑是顺天王的人逃脱,如果那人真是顺天王,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必定会倾全力搜寻他这个唯一的可怕劲敌。
他对香海宫主指证他是神龙浪子真正身份的事,感到不安和不满。
如果在江西被人认出他的身份,危险性是极为严重的。假使不能隐瞒身份,在江西他将寸步难行。
至池州约有百余里,沿途还有不少山岭,但山岭都不高,沿途村落皆有招待香客的地方,食宿皆十分方便。
他不带剑,穿青短祆背着行囊,虽然不像是香客,但也不像是什么上流人,除了年轻的脸一表非俗,颇为引人注意之外,十足是个平凡的流浪汉。
通过岔道口,满天朝霞雾岚末消,视野有限。
降下一座山峰,他倏地感到心潮一阵汹涌,平空生出毛骨悚然的感觉。
危机来了。他本能地想,超人的感应力令他心生警惕,暗中留了心。
他并未停留,继续下山赶路隐约中他觉得后面有人跟踪,虽然他无法发现跟踪的人,但他却知道跟踪的人不但是此中高手,而且是艺业不等闲的高明人物。
一面走,一面完成防范意外的措施,泰然自若地赶路。
到达山麓,已是巳牌初。似乎跟踪的人已经不再跟来了。
他在想:我是不是疑心生暗鬼,庸人自扰?
没有人跟踪,当然不是坏事,免得沿途提心吊胆,被人跟踪毕竟是顶讨厌的麻烦事。他不再疑神疑鬼,放开脚程赶路。
前面山坡下,出现一座歇脚亭,一个中年僧人,正在整理快变成灰白色的破僧袍,从容不迫地束紧脚上的罗汉袜,系妥草鞋,直等到他接近至一二十步,方动身向西北泰然赶路。
总算碰上同道的旅伴,他想跟上去与僧人结伴同行,聊聊天打发旅途的寂寞。
僧人似乎不想与人结伴,大袖飘飘脚下不慢,自得其乐地信口长歌:“终日贪,何时了?只恨家中财帛少。无常到,没有大小,不用金钱不用宝,不分贵贱与王侯,年年多少埋荒草。回头好,回头好,世事将来一笔扫;红尘堆里任他忙,我心清净无烦恼。”
他心中一动,吁出一口长气,喃喃自语:“世间的人,都像这位高僧如此看得开,岂不天下太平,人人安乐永无烦恼?”“绿水青山景色优,”僧人又在高吟:“前人田地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受人在后头。”
他摇摇头,一声苦笑,打消了与僧人结伴的念头。
听僧人的口气同意,那是个看破一切世情的苦行僧,即使结伴,也不会有什么好谈的。
他对佛理一无所知,对因果报应之事存疑,天涯寻仇,难脱恩罗怨网,听不进那些消极无凭的禅理,何必自寻烦恼?
他脚下一慢,目送僧人逐渐去远。”
僧人唯一留给他的印象,是身材瘦小,脑后近右耳处有一条四寸长的疤痕,似乎像是刀疤。
不久,前面山径左折,茂林修竹挡住视线,看不见路那一端的景物。
他自从听了僧人的长歌后,一直感到心绪不宁,情绪底落有点恍恍忽忽。
他的确有点羡慕僧人的自在。
“红尘堆里任他忙,我心清净无烦恼。”这两句特别令他心动,想起这些年来出生入死的经历,真如一连串绵绵无尽的恶梦,哪一天才能抛却尘念任他忙,此心无牵无挂无烦恼?
“登徒子!”娇滴滴的嗓音把他吓了一跳,慌乱地止步后退。
原来他前面站着一个美丽动人的小姑娘,穿一袭黛绿衣裙,似嗔非嗔似怒非怒地瞪着他,那双明亮的大眼像是午夜朗星,又黑又亮水汪汪地,身材更是动人,似乎腰带束得小蛮腰小不胜握,难怪酥胸形成的美妙曲线如此撩人。
原来他心有所思忘了身外事,几乎向少女身上撞啦!
“抱歉,区区不是有意的。”他讪讪地欠身赔不是。
“废话!你明明是故意的。”少女得理不让人,挡在路上没有接受道歉的意思,态度也相当霸道。
他有被辱的感觉。
小径在此折向,对方怎能完全怪他?
何况并投真的碰上,何必生气呢?
四野无人,空山寂寂,这少女决不是附近村落的人,定是个大户人家从不饶人宠坏了的姑娘,不然怎敢如此大胆向一个陌生人问罪?
他油然生出戒心,让在一分说:“真的抱歉,姑娘请见谅。”
说完,匆匆举步。
少女并不甘休,喝道:“站住!你这就想走?”
“姑娘”
“你得跟我走。”
“你”他又吓了一跳,这少女大胆得令人吃惊呢。
“你没有聋吧?”少女咄咄逼人。
“姑娘是不是无理取闹?”
“废话!本姑娘奉命迎客。”
他恍然大悟,听出话中的江湖味,少女是冲地来的,见了鬼啦!
“迎客?”他问:“你是说,客就是我?”
“是的,你。”
“奉谁之命?主人是谁,在下认识吗?”
“不要多问,见面自知。”
“抱歉,在下要赶路”
“欲速则不达,你还是不要赶的好。”
“在下拒绝”
“你如果不想知道太乙玄功的事,你走好了。”
他又是一惊,心念电转。
“姑娘请领路。”他微笑着说,神色安详。
少女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眼神明显地涌现惊讶,被他不假思索一口答应的无畏表现弄迷惑了。
“你曾经权衡过利害吗?”少女问。
“姑娘欲速则不达五个字,已明白地表明在下非答应不可了,何必费神去权衡利害?在下可以保证所说的话,决不是漫不经心说来敷衍姑娘的。”
“你的胆气不弱。”少女微笑着说,显然对他颇有好感:“请随我来。”
“姑娘请。”
少女离开了小径,缓步进入左方的树林越野而走,一面说:“你对我毫无所知,一口答应下来,的确需要超人的胆气和见识,看来你已占了三成上风。”
“好说好说,姑娘夸奖了。哦!姑娘,在下如果拒绝接受邀请,前途是否有人要强行留客?”
“反正步步生险,寸寸有不测之祸就是了。”
“原来如此,幸好在下识时务。请教姑娘尊姓?”
“我叫小英。你贵姓大名呀?”
“咦!你们不知道在下姓甚名谁,怎知在下要知道太乙玄功的事?”他又是一惊。
“届时自知。嘻嘻!你后悔了?”
“在下如果后悔,当初就不会答应。”
“哦!你倒是很守信的人呢。”小英扭头笑着说:“我以为你会走掉,或者从背后下手对付我”
“见你的大头鬼罗!牵涉到太乙玄功的人,艺业修为决不会差,从背后暗算一个小姑娘在下还没有这份豪气,也不会走掉”
“这是匹夫之勇。”
“你”“好了,到了,你自己上前回话吧。”少女让在一旁,伸手向前虚引。
前面的一株大树下,站着一位包天蓝色头帕,同色掩住口鼻的面纱,只露出双目的女人,天蓝色绸披风拖及地面,看不见身材。
整个人除了一双晶亮的大眼外,不见寸肌.显得神秘万分。
从双目的明亮度来看这蒙面女人的年龄并不大。
江湖人必须具有锐利的眼睛和灵敏的记忆力,必须从匆匆一瞥之下,记住对方的特点;他便具备了这两种能力。
首先,他发现这女人的眼神阴气太重,似乎不断发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是个不易接近的女人。
其次,这女人的右眉梢,有一颗小痣,如不留心,是很难发现的。
披风内,很可能佩了剑,虽然看不见,但外表可看出佩剑所形成的轮廓。
他泰然微笑施礼,问:“姑娘宠召,不知有何见教?”
蒙面女郎目不转瞬地注视着他,一股无形的阴冷凌厉气势,似乎像山岳般向他压来,几乎令他生出置身于阴暗地狱的感觉,脊梁发冷毛骨悚然。
似乎,他面对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从地底深处浮升起来的幽灵。
“尊驾是不是姓周?”蒙面女郎发话了,声调冷冰冰不带任何感情。
“不错,在下姓周。姑娘”
“是姓周的书生?”
“书生?姑娘始举区区了。呵呵!在下虽然读了一些书,但还不配称书生,书生岂是读了书的人就可称得?必须在学会就读”
“不要胡扯。”蒙面女郎打断了他的话:“本姑娘认为你对化装易容术学有专精,摇身一变,便成了江湖流浪汉,居然十分神似。
那么,袭击姬少庄主夫妇的丑大汉必定是你,也是姓周的书生。
哦!扮丑大汉时,你的绰号叫什么?”
“抱教,在下听不懂姑娘的话。”
“你懂的,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江湖道上,共有三位以活阎王为绰号的人,平空多出一个,瞒不了人的。”
他仍然装糊涂,任由对方揭他的底,摇头道:“姑娘,你说的话,在下三天前上九华,一落店便听店伙说了一部分,当然没有姑娘说得详尽。不错,在下姓周,总不能不让在下姓周吧?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因为祖上本来就姓周。姑娘,你恐怕认错了人,张冠李戴,错把冯京当马凉。天下间姓周的人,没有十万也有五万”
“你想否认一切?”蒙面女郎语音转厉。
“一概否认。”他直接了当答复,不为所动。
“本姑娘在山上派了不少眼线,你”“姑娘定然已将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变故,皆已调查得一清二楚了,怎么依然找错了人?
委实令在下失望。”他神色一正,灼人的眼神紧吸住对方的目光:“既然姑娘已清楚山上所发生的一切,也应该知道在下来九华的缘故,因此,在下有事请教”
“本姑娘”
“且慢否认,在下是姑娘派人请来的,不错吧?而且,在下已答复了姑娘的所问、现在希望姑娘能坦诚相告有关太乙玄功的事。”
“阁下,你否认一切没有用。如果你不是周姓书生,也不是击败姬少庄主的活阎王,就不该知道有关太乙玄功的事,因此”
“不是在下否认一切。而是事实如此。早些天,在下经过繁昌,打听出苏杭双娇暴毙的消息,更打听出双娇的随行老婆婆阴婆的死讯,阴婆是死在天台姬家的太乙玄功下,太乙玄功的事因此传出江湖。双娇是前来替大邪助拳的人,而在下于九华探得的消息,却众口一词说大邪与天台姬家的人是一伙了。姑娘既然知道太乙玄功的消息,在下冒昧,只好访姑娘见告了。周某与苏杭双娇交情不薄,必须替她们查出凶手”
“你是苏杭双娇的朋友?那么,你是她们的人幕之宾了”
“姑娘,你说得多难听?”他信口说。
他这一番胡扯,真真假假有凭有据理直气壮,真把对方唬住了。
蒙面女郎的眼神不住在变,最后变得轻蔑和不屑,语调变得更冷:“在苏杭双娇裙下追随的人,没有一个好东西。你否认一切没有用,本姑娘会查出一个底细来。小英,把他押到后面去,再好好盘问。”
小英应诺一声,袅袅娜娜地走近,先前友好的神色不见了,变得怒容满脸,用不悦的神色说:“登徒子,向西面山后走。”
他久走江湖,见多识广,察言观色,便知对方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在九华的所作所为,只是唬他而已。
同时,他判断蒙面女人在附近必定有不少党羽,与天台姬家关系密切,正在拦截下山的江湖人,查问周姓书生与活阎王的消息。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怎肯放过机会?摇头道:“抱歉,这位故作神秘将在下请来的人,如果不将太乙玄功的消息见告,在下是不会走的。至少,在下必须知道,天台姬家的人逃到何处去了,不然”
“不然,我可要强迫你听话了。”小英轻蔑地说。
“在下敢来,就不怕任何人强迫。”
“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躺下!”小英冷叱,蓦地扣指疾弹,相距约八尺左右,手一伸便接近了三尺,再迈进一步,指尖距他的胸口已不足两寸,一缕指风袭击他的七坎大穴,破风之声入耳。
他心中一凛,一个侍女居然具有火候十足的指风打穴术,委实令人大感不可思议,那是内家高手苦练半甲子方可获致的成就,这小侍女能有多大年纪?那位身为主人的蒙面女人岂不更为可怕?
他知道碰上劲敌了。
敌动我先动,他在小英扣指弹出的前一刹那,顺手一掌拂出,斜迈一步说:“利害!好高明深厚的弹指神通绝技。”指风被他的掌力一拂而散,不但小英吃了一惊,就连蒙面女郎的眼中也出现了惊疑的神色。
“难怪,你有胆量找天台姬家的人替双娇出头。”蒙面女郎阴森森地说:“果然身手了得。小英,用兵刃逼出他的绝学来,就可知道他的师承出身了。”
小英从抽底取出一束半透明的软索,手一抖,飞出一把八寸长的小剑,晶芒破空而飞,笔直地射向他的胸口,快逾电闪。
他疾退丈外,小剑的速度竟然无法追及,仅保持相等的速度进退,双方势尽,小剑也在软索的控制下后退。
他迅速地解下腰带,说:“在下不信你能在丈二以内驭剑,在下也用软兵刃试试你的内力修为已到了何种境界。”
小英一声娇叱,小剑再次飞出,宛若灵蛇吞吐不定,也似匹练横空闪烁涨缩,似乎已圈住了他,但见四面八方全是飞腾闪烁的剑影,啸风声惊心动魄,劲气直逼三丈外。
他暂取守势,并不急于反击,腰带仅吐出尺余,徐徐挥动保护全身,完全利用灵活快速的身法,在漫天彻地的飞舞剑虹中游走闪掠,有惊无险出入自如。
小英攻了百十剑,知道无法取得优势,心中不免焦燥,一声冷叱,剑势一变,小剑从右面突然折回,划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诡异弧线,速度突然增快一倍以上,射向他的下盘,控制了他的双腿动向。
他出手了,腰带疾沉,像灵蛇般吐出八尺左右,闪电似的反缠住小剑后方八寸左右的软索部位,向上一科说:“撒手!过来”
小英一声惊叫,软索绷得像技满了的弓弦向上拉升,想丢手却又不甘心,略一迟疑,身形便被带起,以全速向他撞去。
这瞬间,蒙面女郎一闪即至,白嫩的纤手伸出袖口,一把抓在了软索,左袖一科,叱道:“开!你也强不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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