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毫无阻滞地一抹而过,锋刃自中年人的左肩砍入,斜入至脊骨方消去砍势。
章春似乎早已知道结果,随即一脚疾飞,踢飞了中年人的躯体,剑也离开了中年人的身躯。
剑光流转,光临第二个人的心坎,长驱直人,刺了个贯胸透背。
大开杀戒,她像是疯了。
黑暗中本来就难分敌我,而她闪动扑击的身法又快得不可思议,有些被杀的人,甚至还不知道是被谁杀的。
一沾即走八方袭击,陈家大院成了屠场。
但长春公子早已窜人容院,把自己的人分配防守门户,不出去帮助主人御敌,镇静地据险固守。
章春更是行家,当然不愿冒险进入黑暗的房台内拼命,见好即收,从大院的右侧悄然撤走。
留下了廿二具尸体,神爪冷镖有得忙了。
这一场狂风暴雨似的可怖袭击,把陈家大院的人吓了个心胆惧寒,人人自危。担任警卫的人,听到任何声息,便会本能地往黑暗处躲藏,再注意发生了什么事。
善后的事终于理妥,已经是四更天。
客院的花厅灯火通时,十余个主客双方的首要人物齐聚一堂。
又惊又怒,而且显得筋疲力尽的主人神爪冷镖,跌坐在大环椅内,像是崩散了的一团烂肉腐骨。
“天老爷!这场大灾难何时方了?”神爪冷镖像是在哀号:“谁也对付了不一个不和你讲理,打了就跑的高手中的高手。天知道她什么时候再来一次更狠的?少庄主,我看你还是把今尊请来舍下坐镇吧!我找还是先躲一躲,我实在受不了,再来一两次,我的人都会被杀光,我明早就走。”
“女人祸水。”那位叫梁雄的朋友,目光凶狠地落在江南一枝春身上:“我实在不懂,路姑娘与雷神张秋山,到底有什么不解之仇。据在下所知,你们并没有牵涉到情爱纠纷啊!
十场人命九场情;牵涉到情爱纠纷或许道理上说得通,但你们”
“姓梁的,你给我闭嘴!别说这些没有教养的脏话。”长春公子几乎要跳起来发威:
“这件事与路姑娘无关,那是我和张秋山之间的恩怨。”
“哼!少在主,在下所知道的内情,却不是这样的。”梁雄毫不畏缩,嗓门提高了一倍:“全力图谋张秋山的人,确是路姑娘,你是言听计从,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在你来说,理说得通,并没有什么不对,男人为女人动刀子起纠纷,太平常了。路姑娘,到底有何内情,何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至少,也让咱们这些讲交情的朋友,知道咱们为何两肋插刀,流血五步所为何来呀!”
假使有人说出江南一枝春的身份,说出她是天地会江南香坛九老之一,会有什么反应?
什么结果?
“梁兄,请不要说这种话。”神爪冷镖无可奈何地说:“邀请诸位助拳的是我,其实,诸位都心中明白,张秋山以报应雷神自居,对咱们这些在江湖称雄道霸的人,都具有潜在的威胁,谁知道那一天被他找上头来挥动雷锤?所以,这次全力对讨张秋山,其实也是为了咱们自己日后的安全。只是没料到雷神死了,却又平空增加一更凶狠、更嗜杀的母夜叉。我们怎么这么倒媚?少庄主,很抱歉,这座大院,只好交由你们负责了,除非你们也离开。”
“嗷嗷嗷”厅口突然传出可怕的怪笑声。
众人大吃一惊,汗毛直竖。
鬼头、鸡喙、左钻、右锤,一点不错,活生生的,传说中的雷神,堵在厅口怪笑。
“雷神张秋山”几个人惊叫,本能地跳起来,本能地拔兵刃。
“嗷嗷傲没错,是我,雷神张秋山。”张秋山那吓人的形象,显得更狰狞更恐怖:
“我听了老半天,你们几乎众口一词,咀咒我死了。嗽嗽嗽你们看,我像个死神吗?混蛋!”
他迈步入厅,旁若无人。
站在最外侧,挡住他去路的一个中年人。突然看到他左手的天雷钻微微上抬,以为他要动手,吓了个胆裂魂飞。
“不关我的事”中年人惊怖地狂叫,身子一缩,老鼠似的向厅右的厢门狂奔而去,惊饰的神情令人深感同情。
同一瞬间,有三个人同时发射暗器。
同一刹那,神爪冷镖手一抬,身旁的几案飞起,向他飞砸而下。
一枚威震江湖的晶亮小银镖,悄然在飞砸的几案前先一刹那电射而至。
镖长仅四寸,附有小型定向尾翼,所以不必另加定向镖穗,因而发时体形显得极小,连在侧方的人也无法看清,所以叫冷镖。
而长春公子的身影,则紧随在飞起的几案上方,剑发出无铸的剑气,身剑合一猛扑而下。
这是长春公子表现得最勇敢的一次,这么多人中,表现得最出色的一个。
可是,雷神却平空从众人的视觉中消失无踪,所有的暗器,飞砸的几案,下扑的人与剑,全部扑了个空,所有的攻击失去作用。
在轰然大震,暗器呼啸中,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五行遁术!”有人吃惊地大叫。
厅中一静,众人你看我看你,惊骇的神情,现在每个人的脸上。
没有任何一个武功盖世的高手,能对付得了会五行遁术的人。
五行遁术不可解,所以被名之为妖术,会五行遁术的人也被称为妖人。
“嗷嗷嗷嗷”怪笑声发自上面的承尘。
众人大吃一惊,抬头上望。
雷神平贴在坚牢雕花的承尘上,像蝎子,正扭头下望,钻与锤皆在腰间的盛袋内,一双手十指如钩,扣入承尘扣得牢牢地。
“你们真像一群大傻瓜,一群少见多怪的呆鸟,嗷嗷嗷嗷”
随着刺耳的怪笑声,突然向下一飞坠,手脚箕张真像一只巨大的蝎子,也像一头下扑的怒豹,向下面持剑的长春公子扑落,雷锤已经在手中。
高度仅有一丈六尺,这是一座颇为气象恢宏的花厅。
一声怒吼,长春公子剑发万笏朝天,百忙中发招自保,万笏朝天正是应付下扑劲敌的最佳招术。
攻击是最佳的防御,半点不假。
“铮!”雷锤击中剑尖,爆出一串火花,剑尖前三寸碎成细屑飞散。
长春公子身形挫至最低点,人如流光向厅门急射,瞬即消失在外面的风雪中,快极。
如果不攻击而封架,难逃雷锤狂猛的一击。
人群急散,神爪冷镖最先从后堂溜走了。
“这家伙是个老狐狸。”张秋山发觉上当,对长春公子的以进为退机智暗暗佩服。
等他追出院子,长春公子已经不见了。被他击倒的两名守卫,躺在廊下像是冻僵了。
同一期间,关河近千秋桥地段的西岸,一座有十余栋房屋的别墅型庄院,传出激烈的犬吠声。
这里是城外西南郊野,关河绕城而北流,千秋桥连贯两岸交通。
城西南角那座高耸人云的城楼,就是有名的万岁楼。桥与楼遥遥相望,所以桥名千秋桥,千秒万岁,都是西南城郊的胜景之一。
江南一枝春原来约定在千秋桥取四千两银子,岂知,她一离开京口港,连络站便被挑了,四千两银子便没有着落。
因此而引出长春居士袭击断魂庄,要从断魂鸳鸯手中强夺张秋山的事故方,掀起轩然大波。
庄院养有千余头黑犬,经过行家的严格训练,发现有人接近,仅向领犬人示警,只有与陌生人格斗时,方发出疯狂的咆哮声。
每一头猛犬,皆可单独对付三五名壮汉,用作警卫,比人还管用。
一般江湖大豪,不喜欢养狗。
一是江湖朋友喜欢夜间出入往来,有狗就有麻烦,来来去去狗不住吠叫,不咎告诉有心人这里有入夜间出人。
二是风吹草动,一猫一狐,皆可引起激烈的犬吠,担任巡风守哨的人,反而受到干扰而至耳目不闻,让人侵的人有机会接近。
有时候,犬并不可靠,对付不了江湖行家。
有些人所出售辟犬的药物,犬一嗅到就噤若寒蝉,走避促恐个及,躲起就不再出来。
虎、豹、熊等猛兽的皮骨,甚至排泄物,都可以用作提炼辟犬药的原料。
有些强烈气味的木石,或者食用的香料,也可以用来提炼使猛犬嗅觉失灵的药物。
小动物的躯体或排泄物,加狐、黄鼠狼、豺等等,皆可提炼使猛犬暴乱发性的药物,犬一嗅到便无法加以控制,不咎替入侵者提供入浸的机会。
这座庄院养了猛犬,从咆哮狂吠的激烈程度估计,人侵者已经深入中枢,与犬发生严重的冲突了。
章春没备有辟犬药物,把心一横,冒火地飘落在中院,立即引来不少警卫与群犬争道,紧跟着她冲向巍峨的大厅,犬吠声与人的呐喊声四起。
接近大厅,廊下暗影中,冲出两名警卫,飞跃下阶急迎,两头猛犬则飞扑而上。
“甚么人?亮万!朋友。”一名警卫挥刀怒吼。姑娘用行动作为答复,左一剑一头猛犬头裂,右一剑另一头猛犬断腰,摧枯拉朽毫不费劲。
后面,追踪而来的警卫和猛犬,落后廿步以上,她的身法太快了,最快速的猛犬也望尘莫及。
中院宽阔,有如一家四面栽有花木的花园。中间是大青石铺设的广场,设了些石凳、盆栽,四周是修剪得整齐的青葱古柏。
这就是镇江小有名气的柏园,主人是姓柏的退休河泊所柏鹤龄,地方人士尊称他为柏大使。
使,是吏属中地位最高的,河泊所的主事人,称为主事,下面最高的属员就是使,如仓大使、场大使、舶大使主事人不是官,大使也不是官,是谓吏一类世职小人物,几乎全是贪污舞弊的世家,官场风气之败坏,大半由这种人所诱发垄断的。
到任的知府知县是贪官,大家贪有财大家发,彼此相安无事心照不宣。
到任的是清官,好,有你好看,场少货,仓短粮,船失踪、库银亏空总之,保证钱粮税赋都有问题。
清官唯一可做的事,是等候坐参丢官,甚至赔偿,赔不起还得坐牢抄家追缴。
柏鹤龄做了廿年仓大使,他的儿子也已经继任仓大使五年,获有这份家业,理所当然的。
养有十几头猛犬,请了十几名护院保镖,也是理所当然。
今晚,碰上了杀保镖屠看家狗的女煞星。
有剑在手,十余头猛犬算得了什么?
一个大姑娘,半夜三更岂能闯入屋子里到处找人?
章春虽自以为天不怕地不怕,但满屋子乱摸乱闯找人,她可没有这份能耐,怎知道要找的人在何处?
她另有找人的妙方,那就是把人引出来。
要把人引出来很简单,而且有效。
狗很讨厌,贴地窜来咬下盘,防不胜防,所以她第一步就是屠狗。
两头猛犬被杀,两名警卫也到了。
一声娇喝,沾了斑斑狗血的剑,以排山倒海的声势,楔人两把钢刀组成的刀山中,贯山而出再倒空翻飞。
凛冽的剑气自天而降,飘落追来的人犬丛中,剑下绝情,所经处波开浪裂,惨叫声与犬号声惊心动魄,血腥刺鼻,但见剑虹急剧地闪烁,人与犬的尸体纷纷倒地,杀人屠狗真像砍瓜切菜。
追来的共有八头猛犬,六个护院,片刻间,只剩下一个活的人。
“不杀光你们,此很难消。”她厉声叫,挺剑向惊怖而退唯一的一个护院冲去。
大厅的中门打开,冲出不少人。
东西院的也有人飞越院墙而出,三面合困。
“住手!”有人发出震天大吼。第一支火把燃起,然后是第二支,第三支,风一吹,废竹缆制的火把烧得更亮。
叫晚了,她的剑已贯入护院的背心。
转过身来,她凤目喷火。
一点不错,除了为首的主人柏鹤龄之外,另一为首的人是长春庄主南门存信。
主客两方的人,共有二十人以上,实力空前雄厚,全都是江湖风云人物。
“是是你”长春居士脱口惊呼,倒吸一口凉气,脸色大变。
其他的人,有些认识她,但不知道她的来历。不但不惊,反而一个个怒形于色。
地下,七零八落散布着八具尸体,十头狗尸,这些人愤怒自在意料之中。
主人柏鹤龄的半脑袋白发,由于就寝解开了发辫,这时披散在脑后,状极可笑,难看已极。
梳辫子是势所必然,因为半脑袋头发既不能束髻,又不能任由其被散像个鬼,只好编成小辫子啦!
满人颁旨剃发,并没规定编辫,剃掉脑袋的前部头发,辫子就自然而然地就应运而生,用不着特别规定。
“南门兄,她是什么人?”柏鹤龄快要爆炸了:“我要她生死两难,我要她”
长春居士怎敢说?说也无从说起,他并不知道章春的真正身份,反正桂齐云已经警告他了。
“你什么都不要,柏兄。”长春居士悚然地说:“咱们唯一的办法,是结阵缠住她,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拖至天亮,她就会知难而退了。”
“什么?南门兄”
“柏兄,恕兄弟无法解择。兄弟只能告诉你,假使伤了她,你这座柏园,可能不会有活人留下了。诸位,结阵,兄弟先与她打交道。”
二十个人,半弧形结阵,十二种兵刃齐伸,成为死亡之墙,冲近的人决难同时崩开挡路的数种兵刃。
即使有无坚不摧的宝刀宝剑也无能为力。
“我不要与你打交道,我要你的命。”章春咬牙切齿厉叫,真不敢拼命冲进:“你站出来,为保命与及保全你的威望而放手一拼,看你的天风绝剑,配不配称武林绝学。你出来,你出来”
长春居土不敢出来,尽管心中愤怒得像要爆发的火山,这就是做奴才的悲哀。
“章姑娘。”他不得不强忍怒火,低声下气采取低姿势:“这不关我的事,你找我是不公平的,你”“你这个老狗还敢说不关你的事?你派人向断魂鸳鸯谈买卖,你敢否认?你明知我和张秋山陷身在断魂庄,你竟然带人前注强索,等于提早促我和张秋山去见阎王,存心恶毒。张秋山死了,你必须偿命,你父子的命还不足偿付,我要亲手把你的长春庄杀个鸡犬不留。”
“章姑娘”
“你出不出来?”章春厉叫。
泥菩萨也有土性,长春居士堂堂武林名家领袖性人物,位高辈尊号令江湖,怎能在一个女娃娃面前再三受辱?
终于忍无可忍,怒火爆发顿忘利害。
他的爪牙们,更是愤怒如狂。有人举步而出。
“诸位请忍耐。”他伸手示意,拦阻要上前的人:“这是兄弟和她的过节,兄弟要亲自和她了断。”
他冷然举步,老脸上的肌肉因强忍愤怒而不住抽搐,显得阴森冷厉杀气腾腾,胆气不够的人,必定会被他这种可怕的威严神情吓软手脚。
章春的身份地位十分特殊,她的胆气更是无人可及。
长春居士这种恨极要吃人的神情,不但威吓不了她,反而引起她无穷憎恨。
一声怒叱,她狂野地冲上,气吞河狱,出手强攻,完全不像一个女人,倒像一位拼命三郎。
剑上风雷骤发,每一剑皆势如雷霹万钧。
“砰”长春居士愤怒地挥剑封架。
他一口气接了十七剑狂攻,地上积雪纷飞,罡风剑气的激骨劲道远及两丈外,两人都用上了平生所学。
之后,主容易势,天风绝剑绝招有若长江大河滚滚而出,以更浑雄、更威猛的声势,展开空前猛烈的反击。
真有天风降临,大地撼摇的气势。
好一场罕见的龙争虎斗,四丈方圆内但见人影闪烁,剑虹漫天,两人谁也无法主宰全局。
双方的绝招也无法获得预期的决定性威力,旗鼓相当,虽则险招迭出,但都无法击中对方以造成伤害。
旁观高手名宿们,愈看愈心惊。
这位江湖上初次露面的年轻小姑娘;怎么可能力拼出身武林世家,威震武林名动江湖的长春居士。
功臻化境,剑术通玄的前辈名宿,竟然与一个年华双十不到的小姑娘,硬拼百十招而控制不了胜机。
这才是这些高手名宿惊骇的原因所在。
长春居士终于逐渐冷静下来了,姜是老的辣。
他曾经是一代英雄,曾经伏剑纵横天下,曾经领袖群伦,声誉之隆武林同钦。
可是,在这短短的月余时日里,竟然遭遇了一连串的失败,自尊心受到严重的打击,难免影响他的心态。
失败在桂齐云的剑下,再受挫于甘大娘,他的自信心失去一半。
然后,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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