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向江宁走了,是绕天桥走的,可能乘船下放,走得十分匆忙。”
“咦!走了?这”“真的走了,是午前走的。”
永旭一拳捣在掌心上,不胜懊恼地说:“可惜!被他们逃掉了。”
“他们是”
“他们是瑞桑庄的党羽,故意接近攀交情,一而再向我下毒手,可惜我未能及时揭破他们的阴谋。”
“凭猜想吗?”
“不,有确证,我已经查明古家兄弟的底细,一切都明白了。他们是瑞桑庄请来对付古家兄弟的,顺便计算我,哼!他们会回来的。”
“谁是古家兄弟?”
永旭心中一动,正色问:“徐兄,你听说过江湖道上,有谁能在一照面间,一举击毙乾坤双绝刀的人?”
徐兄大吃一惊,问:“什么?乾坤双绝刀在此?”
永旭点头说:“是的,但他们已经死了”
他将双方交手的经过说了。
徐兄倒抽一口凉气,不安地说:“老天爷!如不是从你口中说出,我绝不相信。据我所知,还没听说过能挡住他们联手合攻的高手名宿,连天下第一高手王龙崔前辈也胜不了他们。”
“十五名人中,苦行头陀功力最深厚,如何?”
“不行,苦行头陀虽是少林高僧,也许能支持三五十招,想取胜不可能。
“这他许有一个人可以办到。”
“谁?宇内三仙?三仙不过问世事”
“浊世狂客江通。”
“似乎无此可能。”
“天下一秘剑,乾坤双绝刀。江通已获得虚云逸士狄老前辈的秘剑大罗剑真传,大罗剑是克制双绝刀的绝学。晤!那杨总管绝不是浊世狂客,他到底是谁?”
徐兄苦笑,叹口气说:“同兄,能听兄弟几句话吗?”
永旭诚恳地说:“徐兄,请不要客气,朋友间的忠告,小弟会诚恳接受的。”
“调兄,兄弟认为,你为瑞桑庄一个伪善的土霸羁留不去,丢下大事不问,兄弟期期以为不可。穷儒被掳命在旦夕,欧阳老哥与一众朋友皆在为此事奔忙,而周兄似乎无动于衷,令兄弟大惑不解。”
“徐兄,小弟也在为此奔忙。”
“可是”
“事到如今,小弟不得不说了。”永旭叹息一声,下定决心:“瑞桑庄是宇内三剧贼之一、绝笔生花商世杰的秘窟,他化名为桑正雄桑三爷。毒无常已落在他手中,而毒无常是找寻顺天王的唯一线索,如果查不出顺天王的下落,怎知穷儒被掳往何处?这就是小弟听到穷儒被掳的消息之后,仍然在此地逗留的原因。穷儒是小弟请他到黄州追寻顺天王的线索的,小弟怎能不关心他的安危?徐兄,老实说,小弟比任何人都焦急呢!”
“我的天,你何不早说?”徐兄脱口惊呼:“绝笔生花!周兄,你你恐怕应付不了他,他那些贼党羽,艺业功力皆神秘万分莫测高深”
“小弟已决定了。”永旭整衣而起。
“你你决定什么?”徐兄惊问。
“立即向桑三爷索人。”
“你是说硬闯?”
“不错。”永旭的语气无比坚决。
“我的天!你”徐兄大惊失色。
“不能再拖了,成败在此一举。”
“不,周兄”
“我意已决,请不要阻止我。”
“我且慢,兄弟立即召集人手。”
“多久可以召来?”
“欧阳老哥在江宁”
“来不及了。”
“附近可召到十几位朋友,可是,他们派不上用场,这”“那就不必了,小弟一个人前往。”
“这”“人多了反而不便,必须顾忌桑三爷情急报官相助。”
徐兄一蹦而起,豪气地说:“周兄,我陪你走一遭,水里火里,算不了什么。”
永旭摇头,断然拒绝:“徐兄,不是小弟小看你,你去了反而成了小弟的负担。请传出信息,请朋友留心冷梅姑娘,这件事就拜托徐兄了。”
“这”永旭含笑行礼告辞,大踏步走了。
徐兄怔在当地,片刻,突然也撒腿狂奔。
永旭并非一时冲动而决定闯龙潭虎穴,他有他的打算,当他从俘虏口中,断定傅依依与杨总管的身份,心中便有了必须冒险一闯的主意,以免夜长梦多。
本来,他认为杨总管杀了乾坤双绝刀,即已洗脱嫌疑,岂知竟发现乾坤双绝刀并不是绝笔生花的党羽,而是向绝笔生花敲诈勒索的人,始恍然大悟。
原来绝笔生花没有除去乾坤双绝刀的绝对把握,暗中请来高手乘机除去内患,也乘机暗算外敌,这就是杨总管和傅依依两个人,在客店一而再向他下毒手的原因。
他感到有点毛骨惊然,幸而自己一直怀有戒心,而且谨慎地步步提防,不然岂不栽在对方手上了?
假使他一无所知与他们夜间瑞桑庄,后果如何?敌人并不可怕。身旁的同伴如果是强敌,的确防不胜防,不送命者,几稀。
现在,他只有靠自己了。
唯一令他感到迷惑的是,傅依依怎知阴谋败露,匆匆溜走了?
他无法提出确证,傅依依可以否认一切。他猜想绝笔生花从外面请人来对付乾坤双绝刀,瑞桑庄内真正知道内情的也没几个。甚至除了绝笔生花几个亲信之外,根本不知请来的人是谁。因此,傅依依没有突然撤走的理由。而且,事急时,傅依依和杨总管可以助绝笔生花转过来对付他。
以杨总管的艺业来说,确是他一大劲敌,绝笔生花为何放弃这大好机会,将他们匆匆遣走?
他们确是撤走了,为什么?
除非其中隐有更大的阴谋,或者发生了重大的变故,他不喜欢这种波诡云涌的变幻情势。
怀着满腹疑云,他走上了瑞桑庄的大道。
绕城而过的小径,在三里外与大道会合,也就是在小茅山的西端。
刚踏入大道,对面树林中传出一声佛号,踱出一位上面头顶光光,下面一双厚实的赤脚,穿一袭补丁遍布的泛灰僧袍,年约花甲开外的老和尚。
老和尚右手握着山藤杖,左手挟着缘钵,脸上满是岁月风霜留下的刻痕,唯一表示尚有精神的是一双相当明亮的老眼。
永旭一怔,脚下迟疑。
老和尚到了路中,深深立左掌问讯稽首,要死不活地慢慢挺直身躯,平静地注视水旭,慢吞吞地说:“算算檀樾也该来了,南无阿弥陀佛。”
永旭又是一怔,口气不对呢!
“老菩萨是有意在此等候在下的?”他问。
“老衲在城东圆觉寺挂单。”老和尚欠身说。
按佛门戒律,即使是高年僧人,与施主打交道,皆须肃容垂手而立,应对时目光不可与施主对视的。
但老和尚目光炯炯,逼视着高大的永旭,自然是昂首而立,极易让人以为是个德不高望不重的野僧。
“是游方亦或是打算”
“游方。”老和尚的活简单明了。
“老菩萨有何见教?”
“老油愿与檀樾结此善缘。”
“老菩萨,善门难开。”他不客气地拒绝。
“请冲老衲薄面”
“老菩萨,这可不是单方面的事。”
“但老衲既然已经碰上”
“不错,老菩萨德高望重,名列三菩萨,碰上流血杀生的事,理该过问。”永旭抢着说。
“老衲深领盛情。”老和尚欠身说,最后以为功德圆满,加上两句佛号:“南无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且慢!”
“檀樾”
“在下话尚未畅所欲言。”
“老衲洗耳恭听。”
双方的态度皆不怎么友好,其中显然有所误会。
“老菩萨,插手架梁管闲事,首要的条件是德望。”永旭微笑着说。
“檀樾是说老油不配管?”
“天下间真能管闲事的人中,老菩萨赤脚僧悟真位高辈尊,德高望重,自然配管。”
“谢谢檀樾赏脸。”
“其次是该明白事故的起因,明辨是非,分清皂白,这点最为重要。”
“老袖行走江湖,耳目尚算清明,檀樾绰号称神龙浪子,在天下各地专向大户敲诈勒索,乃是众所周知的事,老衲没说错吧!”
“呵呵!妙极妙极!首先在下便被安上了难辩难卸的罪名。”
“老袖说错了?”
“老菩萨并没说错,锗在以耳代目。好吧!就算我神龙浪子罪名落实,老菩萨还有何疑问?”
“而据老袖所知,桑三爷是本地的”
“本地的财主,地方的经绅,有名的万家生佛大善人,对不对?”
“老衲不能说得比檀樾更好。”
“哈哈哈哈”永旭仰天狂笑。
赤脚僧不介意地笑笑,问:“檀樾有何好笑?”
“笑你我皆有知彼的才智。”永旭似笑非笑地说。
“此话怎讲?”
“老菩萨知道在下是敲诈勒索的浪人,在下知道老菩萨以耳代目,彼此皆有知人之明,岂不可笑?”
“老袖并不感到好笑。”
“一个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出家人,笑起来会不会亵读佛爷?”
“檀樾好利害的嘴!”
“和尚好瞎的眼。”永旭顶了回去。
本来,永旭并不是猖狂的人,今天似乎变了样。
原来他对佛门弟子并没有多少好感,也许是他的师父是玄门弟子,佛道不相容,难免先天上彼此就不能调和。
赤脚僧之所以名列三菩萨,原因是喜排难解纷,即使是在盛怒之下,也不下重手伤人。
虽然碰上了十恶不赦的凶魔暴徒,也略施小惩便行罢手,抱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宗旨,不伤生不害命劝人为善,万恶之徒只要肯放下回刀,便可立地成佛。
像这种菩萨要是多上几个,天下如果不太平,便将会大乱。
而永旭天涯寻仇,换而不舍不死不休的想法和作法,与三菩萨的宗旨格格不人背道而驰,双方的思想范围先天上便有歧见,不翻脸成仇已经是不错了,要他对三菩萨起好感,未免强人所难。
赤脚僧尚未修至无怨无嗅境界,怒火渐升。
话又说回来,出家人如果真能修至六根清净四大皆空的境界,绝不会在江湖上管闲事活现世,何至于成为江湖十五名人高手?早该躲至深山大泽中苦修,自生自灭,与草木同腐了。
这也就是永旭对三菩萨不满的主要原因,他对佛门弟子那些人世出世的论调不以为然,他认为三菩萨是个伪善者,欺世盗名不足为法。
佛门弟子说出世必先人世的话是不错的,问题是人世的作法是否令人心服,能人地狱而又能救出一些好人出地狱,不妨人地狱试试看;但人后却救出一些恶鬼为害人间,不人也罢。
玄门弟子也算是方外人,但对世俗的看法与佛门弟子是不同的,清净无为只是一种抽象的境界,无为无不为才是血肉骨干。
在思想上,是对帝国王权的一种严重挑战和批评。在作法上,是对世俗求真求知的一种鼓励和实践,它与出世思想是格格不入的。
当然,这里所指的玄门弟子,不包括那些大师道的人。天师道保有玄门的皮相,血肉不知弄到何处去了,也许是已经成了神仙啦!
老和尚一冒火,正好陷人永旭的陷阱中。
“不要激怒老油。”赤脚僧不悦地说。
永旭心中暗笑,狂傲地说:“老和尚,喷念未除,成不了佛的,你又何必修佛?干脆,你脱下僧袍换上劲装,风上刀剑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该多好?”
“檀樾你”“你就听不得老实话。”
老和尚快要爆炸了,踏进两步。
永旭毫不在意,笑笑说:“老菩萨,你该不是想用缘钵打破我的头吧?你绰号称大慈大悲活菩萨,又能把我怎样?”
“你”赤脚僧气得干瞪眼。
“你定下心,消了气,听在下几句好不好?”
“檀樾想要说什么?”
“我首先问你,你对桑三爷的底细知道多少?”
“檀樾已经说过了。”
“你只看到他伪善的一面,却不知道他是宇内三大神秘剧贼之一的绝笔生花商世杰的本来面目。”
“檀樾不可胡说。”赤脚僧正色说。
“所以我说你以耳代目。”
“那”
“你知道在下为何要找他吗?”
“重施故技登门勒索。”赤脚僧一口咬定。
“你仍不相信桑三爷是剧贼绝笔生花?”
“老袖不信。”
“好,你敢不敢与在下到瑞桑庄走走?”
“檀樾休要”
双方都动了气,冒了火。
永旭哼了一声,举步便走。
赤脚僧山藤杖一伸,沉声说:“檀樾请留步。”
永旭手一伸,食中两指尖点向老和尚的眉心,招式极为狂妄,攻向极难击中的上盘脸面要害。
赤脚僧左手的缘体一招,便护住了门面,挡住了点来的手指。右手杖一拂,敲向永旭的踝骨,反应之快,十分精熟老练,接招同时反击,不愧称十五名人之一。
缘钵是陶制品,按理绝禁受不起打击,但赤脚僧竟然用来挡内家高手的点穴指,可知必有所恃。
永旭早有提防,双脚同时上缩,人像是悬空缩成一团,手指仍然点出“得!”一声,正中钵底中心。
赤脚僧咦了一声,登登登连退三步,方用千斤坠稳下马步止住退势,持钵缘的左手出现颤抖之象,脸色大变,以意似不信的目光,死瞪着永旭,久久讶然问:“檀樾好精纯的天玄指力,你是虚云道姑的门人?”
冷梅的师父是虚云道姑,她的天玄指威力惊人。
永旭所用的不是天玄指,淡淡一笑说:“我说你以耳代目,你还不信。”
赤脚僧恼羞成怒,踏进两步一杖劈出。
永旭身形略问,左手一抄,快逾电光石火,扣住了劈来的山任藤杖。他已试出赤脚僧的功力火候,能扣住对方的杖,已证明赤脚僧比他差了一大截,似笑非笑地说:“老和尚,夺得回山藤杖,在下拍拍手走路,立即离境绝不再来。”
赤脚僧哼了一声,站稳马步,吸口气,功行右臂,奇异的劲道源源注人杖身。
永旭也拉开马步,脸色变得庄严肃穆。
山藤杖是软的,韧性甚佳,用动劲驭使颇能得心应手,但用静劲却难以着力。起初,杖猛烈地抖动,接着徐徐静止,却发出奇异的轻微震呜,像琴弦振后所遗的袅袅余音,却又不太像是震鸣。
片刻,赤脚僧的握杖右手有颤抖现象发生,僧袍下摆无风自动。
接着,额上出现汗影,满是皱纹的老脸,血色正缓缓地消失。
永旭宝相庄严,虎目炯炯,抓杖的左手坚如铁铸,每一条筋肉皆绷得紧紧的。
赤脚僧的左手徐徐前伸,缘钵缓缓推向永旭的胸口。
永旭冷哼一声,右手立掌作势劈出,沉声说:“在下将击碎你的讨米钵,信不信由你。
你将因此而毁去一世英名,在下替你婉惜。”
赤脚僧的缘钵停止前推,进退两难。
“在下要反击了。”永旭冷冷地说。
只片刻间,赤脚僧头脸大汗如雨。
县城方向,脚步声人耳,有不少人正狂奔而来,速度相当快。
永旭右掌吐出,掌一触缘钵,突然由掌变爪,五指箕张抓扣住缘钵的上端,哼了一声说:“在下给你收回劲道的机会,不可自误。”
十余名大汉来势如潮,全是穿淡青盘领衫,佩了单刀铁尺的彪形大汉。更后面,跟着三名青袍人。
赤脚僧竟不收劲,犹作困兽之斗。
“不知自爱。”永旭吐出四个字。
路右的矮树丛中,突然钻出一个老花子,急声大叫:“老弟手下留情!”
永旭心中一软,将发的乾元大真力徐徐收回,哼了一声说:“这老和尚顽固得很,必须有人教训他。”
他左手一带,硬把赤脚僧拖近一步。
老花子到了,是北丐,站在一旁苦着脸说:“小兄弟,老和尚毕竟不是坏人,何必毁了他?冲着老要饭的厚脸,放他一马好不好?”
永旭手向前一送,双手同时收回,苦笑着说:“像他这种自以为是,不问青红皂白硬充调人的态度作为,早晚会碰大钉子的。”
赤脚僧连退四五步,脸色泛灰,摇摇头失声长叹,一言不发便举步向县城方向踉跄而退。
十六名大汉也同时到达,向前一围,有一大半的人气喘如牛,脸色不正常。
永旭呵呵大笑,瞥了众人一眼,怪腔怪凋地说:“原来是诸位巡捕大爷。公爷们,你们怎么啦?蚂蚁似的围上了,有何公干?”
一名留了大八字胡的大汉脸不红气不喘,不像经过长途奔跑的人沉声说:“在下奉命办案的,就是抢劫瑞桑庄的姓周的独行大盗?”
“桑大爷情急了,真妙!”永旭向大汉一指说:“你看见在下抢劫瑞桑庄?”
“至少你是意图抢劫。阁下,你算是落案了。”大汉厉声说:“拒捕或投案,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