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果然不了所料,张文季是冲他而来。
张文季看到了他,不假思索地斜截而出。
大乾坤手眼角瞥见剑光如虹,想也不想顺手一剑挥出,身随剑转的刹那间,才看清是太岁张,大吃一惊,想收招已来不及了,还没看清是金角黑龙利用他挡灾呢。
“去你的!”张文季冷叱,身形依然渐进,剑一搭一绞“铮”一声震鸣,把他连人带剑震出丈外。
糟了,三眼功曹的剑恰好吐出“嗤”一声锋尖从左胁肋贯入,入体六寸以上。
张文季也斜退了两步,金角黑龙已远出三四丈外了,人如流星飞陨,向北面山下如飞而遁。
六个爪牙似乎已预知遁走的方向,衔尾紧跟,七个人如星跳丸掷,向山下全力飞逃。
“你留下帮助他们收拾残局。”张文季向跟来的荀姑娘急叫,人化流光狂追金角黑龙。
三眼功曹乘隙一击得手,兴奋之余忘了侧后方电射而来的剑光,剑还没拔出,惊电似的剑光已光临右背肋,强烈的剑气,首先震散护体神功,锋尖及体。
“你也死!”左侧传来荀姑娘的沉叱,双锋针化为致命的雷电。
三眼功曹非常了得,搏斗的经验极为丰富,大劫临头,依然保持冷静清明,人向下扭身仆倒。
左背胁一凉,裂了一条大血缝,肋骨也断了两根,强劲的剑气迫使他加快下仆,仆倒在地便挣扎难起。
身右不远处,大乾坤手正被爱女曾漱玉抱起上身尖叫。
刺伤三眼功曹的人,是大乾坤手的师叔天殛真君。
荀姑娘所发射的五寸双锋针,几乎全部没入天殛真君的右肋内。
“你你你卑鄙”天殛真君踉跄稳下马步,挺剑厉叫。
荀姑娘在丈外举剑,屹立如山具有一代宗师级高手的气概。
“你卑鄙在先。”荀姑娘冷冷地说“不能怪我。”
“你你用什么暗算我”天殛真君吃力地用左手摸索右肋的创口。
“是贵徒孙的双锋针,听说是从你的天殛针衍化出来的利器。”
“我呃”天殛真君终于支撑不住了,蜷曲着向下挫倒。
走散了的人,正陆续聚集在望江亭四周。
尸体七横八竖,血腥刺鼻。
曾漱玉泪流满面,脸色更冷厉了,缓缓放平乃父刚断气的尸体,抹上眼皮徐徐挺身站起,冷森的凤目,凶狠凌厉地落在林翠珊身上。
林翠珊刚将重伤垂危的三眼功曹,递入浑身血污的乃母手中,用衣袖拭掉泪水,举剑徐徐向曾漱玉逼进。
死仇大敌再次相逢,两人的父亲一个死了,一个垂危,仇上加仇,当然格外眼红。
一名黑衣杀手刚冲至三丈外,浑身大汗精力仍在。
这些人对主子忠心耿耿,心目中没有什么单打独斗,拼武功高下公平相决的念头,唯一的行动是冲上尽快杀掉仇敌,为保护主子的安全奋勇拼死。
荀姑娘劈面拦住了,雷电剑光华四射。
“不许插手。”荀姑娘沉喝“他们上一代的恩怨已了,现在是这一代”
黑衣杀手用行动做答复,左手一扬,三枚双锋针鱼贯破空,同时挥剑猛冲。
荀姑娘的闪避身法速度惊人,连张文季也十分激赏。
她身形乍隐乍现,现时已移至丈外让出生路,三枚双锋针似乎透过虚影,可惜仅是虚影而已。
“礼尚往来!”幻现的荀姑娘冷叱。
连祖师级的天殛真君,也避不开她所发的双锋针,旁观的人甚至看不清身影,黑衣杀手更是毫无所见怎能闪避?针影没入左胁,人仍向前挥剑冲出两丈,方砰然倒地向前滑,左手仍死握住长剑不放。
她每发一枚,全力一击一枚就够了。
“丫头,退!”十方瘟神赶到急叫“你份量不够,不能出面主持公道。张文季呢?”
“追龙去了。”荀姑娘顺从地向外退。
在场的人,几乎全是黑道中的位高辈尊高手名宿,她的确不宜出面主持公道,为免招致这些高手名宿的反感,日后麻烦大了。
“我们最好离开是非场。”十方瘟神说“让他们彻底了断,坐山观虎斗必须留意自身的安全。”
两人干脆退入望江亭,远在二三十步外远眺。
双方都掏出了平生所学,逃的人如离弦的劲矢,追的人速度更快,有若电火流光,树林草丛并不的妨碍飞掠的身法施展,但逃的人可以借转折路线,利用草木挡住视线的机会拉远距离。
主要的逃向不变:江边。
金角黑龙的武功,比大乾坤手高明些,生死关头逃命要紧,轻功发挥至极致,速度打破了平生记录。
但与张文季比较,仍然不够好。
被摆脱了两次的张文季,不再衔尾穷追,以高速直奔江边,准备迎面拦截。
四个人逃抵长满芦苇的江边,大汗澈体气喘牛快要崩溃,距江岸还有百十步,四人脚下蹒跚快要倒下了。
右面人影电射而来,张文季阻绝了他们的去路。
“哈哈哈哈”两个人反常地狂笑,双腿一软坐下了,坐下仍在发疯似的狂笑,笑声极为刺耳。
张文季一怔,呼出一口失望的长气。
“我失败了。”他喃喃地说。
四个人中,没有金角黑龙洪斗。
七个人逃命,这里只有四个人,这表示另三个人,必定分散而逃,由这四个人吸引他的注意力。
“阁下,你你的确失败了”一个年约半百,相貌狰狞,神色灰败的佩剑人,上气不接下气吃力地说“在潜龙精舍你钩不到龙,在云雾谷杀不了龙,在这里你猎不到龙。
日后,咱们黑龙帮的高手,与黑鹰会的刺客,将在天涯海角等你。”
“唔!很好,很好,我也在等你们。”他狞笑向四人接近“等你们离开袁州的巢穴,逐一铲除不留孑余。为了让你们传递信息,在下不杀你们。”
“你是英雄”
“不,我太岁张不是英雄。”
“这”“废你们一手一脚,日后一帮一会来找我的人中,不会有你们几位了,你们的命保住啦!”
“咱们拼死了他!”一个留了花白胡须的人跳起来拔判官笔厉吼,废了一手一脚比杀了他们更残忍,拼死或许有活路。
人影一闪即至,手脚齐来。
四个人有两个还在挺身站立,打击已来势如迅雷疾风,连人影也没看清,骨折声刺耳,人体飞抛,刀剑与判官笔四散而飞。
“杀了我不怨你”判官笔飞走了的人,摔落在三丈外,右手肩关节被扭得反转了一周,左膝也肉绽骨碎,四仰八叉躺在草中厉叫哀号。
四个人手脚都是完整的,仍然留在原位,但每人必定有一手一脚被打碎骨头或扭断大筋,果真废了一手一脚。
痛嚎叫骂声中,张文季已经不见了。
他们不该拼死的,只要往浑浊的滚滚江流中一跳,向下潜遁,张文季就奈何不了他们了。
人都在忙碌,忙着替自己的人救死扶伤,死了的人准备带走,重伤的人则用粗制的担架送往府城就医。
有些人则拖了敌方的死人,堆放在望江亭的北面草坪。
几个首要人物,在斗场等候结果。
三眼功曹受伤甚重,已由手下弟兄急救后抬至望江亭,他要等候结果,当然心悬爱女的安危。
不管他的爱女是死是活,这一场九华黑道火并的轰动江湖事件,今天都必须结束,必须有结果。
大乾坤手死了,最重要的首脑天殛真君也死了,目下只剩下一个曾漱玉,这个最阴毒冷酷的魔女必须死。
侠义道群雄不在场,张文季的十四位弟兄也不在场。
天垣宫有十二个人存活,由离魂逸客孔百禄夫妇率领,堵在斗场的东端,防范曾漱玉脱逃。
十方瘟神与荀姑娘,远在望江亭隔岸观火。
两人站在亭栏上,居高临下看得真切。
身后不远处的身堆中,迎风飘来一阵阵血腥味。
斗场广阔,观战的人不多,场中一双母大虫,正火辣辣地展开一场生死之搏,剑影漫天,险象环生。
曾漱玉控制了七成攻势,辛辣浑雄的狠招,有如长江大河滚滚而出,攻势极为猛烈。
这是她决死之斗,她老爹的人死伤殆尽,她所一手训练出来,作为雄霸江湖资本的七八十名超等杀手,自九华之斗迄今,先后也伤亡惨重,望江亭决战更是全军尽没,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唯一可做的事是杀一个算一个,必须全力以赴,抱必定的决心作最后一击,所以主宰了攻势全局。
林翠珊知道她在作困兽之斗,将计就计用游斗的手段,长期消耗对方的体力,因此攻势显得软弱无力。
“她为何要拼剑?”荀姑娘黛眉深锁“双锋针是魔女的绝活,她舍长用短岂不失策?
林姑娘的剑术诡奇辛辣,连张爷也颇为顾忌,再用游斗消耗她的精力,她能支持多久?真笨哦!”林翠珊的剑术造诣,连张文季也感受到威胁,曾漱玉的攻势表面上猛烈浑雄,其实威力有限。
上次两人在九华交手,双方就已以势均力敌,这次林翠珊改用游斗术周旋,保全精力的意图相当明显,在气势上虽则弱了些,但已表明智珠在握,无形中控制了胜机。
“林姑娘有计划的逼她拼剑,她不拼行吗?”十方瘟神说“双方剑上的造诣相差无几,谁敢大意分心去发射暗器?分秒之差人鬼殊途,我不信你有一面全力狠拼,一面分力发射双锋针的能耐,除非对手比你弱得多。”
“她可以放弃拼剑,任何时候她都可以脱出剑势所所及的地方发射双锋针呀!”
“唔!她知道错误及时改正了。”
一声剑鸣,双剑交击的瞬间,曾漱玉借一震之力斜冲,脱出缠斗的困境,出现在两丈外,正是双锋针最具威力的距离,她的左手,已随冲势扭转之力向外一挥。
“结束了!”荀姑娘同时惊呼。不等马步稳下,左手电芒破空,借稳马步的扭身劲道,发出可怕的一道电芒。
这次,仅发射一枚双锋针,劲道石破天惊,已看不到飞行的形影,拼剑百余招之后,依然有如此快速的劲道,可知这一击志在必得。
可是,她脸上的冷森表情突然凝固了。
针发出,马步也稳下的刹那间,她看到林翠珊正向前仆下,前伸的左手前方,一星朦胧光影乍现。
她想闪躲,已无能为力了,朦胧的一星光影入目,身躯也感到内功被击破的轻微震撼,似乎某处地方泄了气。
她的五寸双锋针,掠过林翠珊的发髻上方不足半寸。
一抬手,左手似乎有些沉重,有点不听指挥,抬起半尺,五指一松,已从皮臂套滑入掌心的一枚双锋针,无力地跌落在脚下。
这瞬间,她的身躯像绷得太紧的琴弦,突然崩断了,一震之下,仰面便倒。
她的皮护腰上方,一枚四寸双锋针,贴腰带边缘锲入脐上六寸半的巨阙穴,贯穿了横隔膜,胸腔和腹腔有了通道血液也就沁溢胸腹内部。
一个修至化境的暗器高手,正面被双手暗器射中的机会几乎等于零。
而她,确是被林翠珊的四寸双锋针,从正面击中要害的,一击致命。
旁观的人,所看到的是,两人先后倒下了,一是前仆,一是后倒。
“女儿”林翠珊的母亲尖叫着冲出。
人影乍现,是从北面穿入人丛的,从离魂逸客的身侧掠过。
离魂逸客也是高手中的高手,也看到人影幻现,才感觉出身侧微风飒然、才知道有人几乎贴身掠过。
如果是敌非友,这条命岂不完了?
“张爷!”荀姑娘无比兴奋地急奔而来。
“我来晚了。”张文季摇头苦笑,不等林翠珊的母亲奔近,一把揪住林翠珊的背心将人提起“你曾经说过,要用暗器绝技送我下地狱,这大概就是你的绝技了,日后你也许还有机会向我施展,站稳了。”
“我我这一辈子,决决不可能用用这种绝技打打你”林翠珊在他的扶持下,怯生生软弱地说。
“但愿如此,你们的人最好离开我远一点。”张文季将她推开“希望彼此井水不犯河水。”
“张老弟,何不进一步冤家变亲家?”走近的朱仁大爷欣然说“井水流入江河,谁能分得清井水河水?”
“你少来。”十方瘟神撇撇嘴“张小子对名利不热衷,不会惜助你们的力量争取江湖霸业,可别拖他下水,他有他的前程”
“谁说我对名利不热衷?”张文季向老瘟神提抗议“天杀的!这次九华风云,损失最大的人,恐怕就算我了,呸!晦气。”
“你损失什么?”老瘟神嗓门也大“狗屁!你的弟兄一个也没受伤,而他们死伤之惨”
“龙逃掉了,大乾坤手也被他们宰掉了,我是一事无成,十万两银子也因大乾坤手一死而泡了汤,你说我的损失大不大?”张文季指着朱仁大叫“我说过,大乾坤手是我的,你们可恶!我到他的秘窟搬金银的事告吹了,你说怎办?”
“咱们所有的弟兄,捐出所有的家当,赔你十万两银子,不成问题,可以名正言顺当作嫁妆”朱仁拍拍胸膛,瞥了脸红耳赤的林翠珊一眼。
“算了算了。”张文季突然挽住了荀姑娘的纤腰向外走“四载黑吃黑,积了四十万金银,十万两算什么?我宁可爱一个没有嫁妆的妖女。”
“你是当真的?”荀姑娘妖笑着问。
“当然是真的。”他大声说,排开人丛相偎相倚大踏步觅路下山。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