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是说,司徒叔叔也会使梨花针了?”
司徒双手指骨僵寒,猛地攥起,“庄主何意?”
我笑,“随意而问,叔叔过于激动了!”
我对司徒的疑问已让堂下一片交头接耳,阁中群豪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南宫微挑眉毛,纸扇优雅轻摇,目光却是望向嘴唇紧抿的司徒。
司徒抬首迎了我的目光,邪邪笑道:“盟主莫非是要亲自指认吗?盟主怀疑司徒老眼昏花,自是可以亲自询问。那妖孽已是供认不讳。”
供认不讳?!胸口猛然僵下,复迎向堂侧,恰见隐处梨花的裙衫飘绕,他一直被押在那一处。他仍穿着昨夜相见的那一身白衫,只此刻隐约看上去染了斑驳血污。领口尚印着一口黑血,满是刺眼。
真是...苏梨花。
原来不只一个人在说谎。也许并非南宫巧意设计这一场戏,昨夜受人暗袭,确是实。南宫不过是将计就计,想要一并除去麻烦的梨花。但是南宫也在撒谎,他比任何人都该清楚,伤他的是司徒还是梨花!
而我,竟无力揭穿他们的谎言!
气氛诡秘极了,比方是更静更寒。
“拖下去,处死!”司徒没有看我,只是冷冷地下令,“而后抬着尸体,再让盟主亲自辨认是否系那妖孽。”
眉心猝然一跃,我捏着手心的指尖突然松了力度,淡淡的:“把他放开。”
众人先是惊呆住,连窃窃私语都未来及反应。
微微蹙眉,加重了言声:“放开!送回去。”
一片骚动,连同不远处的小语都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我,紧抿着双唇。
“庄主,不能放了罪孽。”
这一声似曾角落里脱出,之后便引来群声帮衬。
“不可能是他。”
轻落空中的烟尘渐渐散落,目光竟也清晰了,阳光有些刺眼,我微微闭起了眼,声音沉到极点。所有的目光都像箭一般齐齐射来,夹着千百般种情绪,不由得让我想起那日城楼之上,城下千百支强弩的隔空而望。
缓缓睁了眼,眼神宁静,对堂中所有人道:“没有可能是梨花。因为当时,我同他在一起。”
阳光中的暖意一寸寸变冷,吞噬着满屋的寂静。
众人怔怔地看着我。等着我解释,或者念出一长篇苦衷,我知道,无论怎么说,他们都不会信,或者他们从不愿意信我言下的半个字。纳兰人此刻苍白的面孔,似乎是要告诉我,我的一句话会连累了所有族人。
司徒凝视着我,我极力穿透他的目光。好吧,这就是你想要我说的。你利用了我的软弱,说出来会怎样,就算摆脱了梨花伤人的嫌疑,纳兰山庄也会背负与元教串通一气谋害同门的罪名,黑衣人当日的诬陷,加上今日我主动承认在元教被审理期间秘密会见元教中人的罪证确凿,司徒叔叔,这就是你想要得吗?绕来绕去终究是要我为你让出这个位置。
南宫的折扇愣在手中,此时已是一脸苍白。他并不看我,低头摸索着腰间的荷包,乱了分寸时他大多是这般。然他始终不肯抬头看我,无论我望着他多久,忆起儿时,每一次闯祸,我都不在意,因为知道身后有他,南宫总是能替我摆平一切。然今日,他再也未能像从前一样挺身而出,护我于身后。是因为愤怒吗?还是下一刻,迎上我目光时会忍不住倾上满满一杯茶。这么多年来,我对庄内大小事不闻不问,一切全都交由他和水伯,而现在我竟然用一句话就要将辛苦经营数百年的位子拱手让人。
我复转向司徒远,于他的凝瞳中我寻到了那抹淡淡的笑意。
他缓缓开口,“我可否理解为盟主和元教的关系暧mei不明?”
不去理会,我淡淡说道:“放了梨花。”
“盟主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眼瞳渐渐冰冷,身子却坐得更加笔直。或以此时坚持的不是自己的尊严,而是纳兰!
一侧秋明微微咳着,好意提醒“司徒叔叔,在盟主面前您不要失了分寸。”
没有人吱声,却终于有人站起,他终于肯看我了。南宫起身来朝向众人妖媚的笑了,“庄主并非以山庄的名义去见梨花,而是以她个人的身份。不瞒大家,我家庄主早就看上了梨花。儿女情长似乎联系不到纳兰和元教的勾结。”
南宫不愧是南宫,只一句儿女情长,就将纳兰山庄脱的一干二净。是,这也是唯一能保住纳兰山庄一统江湖地位的方法,有什么能比得上这个名位的重要。事实真相抑或是贞节名誉都敌不上一个江湖盟主的位置,一切都是那么合乎常理,这么顺其自然。南宫每一次都能化解危机,这一次代价就是我这个傀儡盟主的名声。只要纳兰山庄不被牵连,就算我这个盟主在江湖上臭名远扬又如何,总会有新的纳兰庄主来接任的,我只不过是被翻过的不光彩一页。来日方长不是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纳兰山庄一统江湖的日子还久远着呢,没有人会在意此刻随便一个人的荣辱……
“这叫什么说辞,你岂不是败坏盟主的名誉?!”司徒冷冷地说,在他心里是希冀我不要承认南宫的说法,这样他便可以光明正大的代替勾结妖众的纳兰山庄以正视听,镇守武林。
慕容庄主一声声咳着,终是站起身来,绕到我身后准备离开,我听见他轻轻的叮咛,“不要忘了纳兰祖上几百年的基业。”这一声,只而我人能听见。细细弱弱的几个字,却能燃起烧心之痛。
是,我怎么会忘了慕容伯伯曾以无数次这般的叮咛——“不要忘了你外祖父用血换来纳兰的平定,不要忘了你十二岁时的誓言,这就是你要承受的,一时的荣辱也罢,一世的委屈也好,不能退缩,也不能放弃。你没有资格毁掉祖先的基业,亦不能够。”
现在我终于明白那言中无限的玄机。
我看向南宫,他却躲闪着目光,终以明白他不是因为愤怒刻意躲避,而是因为他之选择是守住纳兰山庄,而非我。
我的眼神落到隐处的梨花身上,他始终未现身,身子却摇摇欲坠的立在那暗处。是故意要我看见,还是无意?!我已不知道在这整场机关算尽中,他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对司徒他真的无情吗?他为他取名梨花,他授他梨花针,他们曾经度过日日夜夜……今日,梨花会不会为了这个人利用我,是,这个想法我已经响过千百遍了,可是我不愿意去相信,我宁愿梨花只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接受司徒的诬陷……
我微微闭目,无力的声音在寂静的大厅中声声回荡,“一切与纳兰山庄无关,是我……喜欢梨花……”
朦胧中,我面前的一张张面孔透着鄙夷和嘲讽。我淡淡笑着,再不看向任何人,起身离了堂,一路风很涩,生生刮过脸庞。我并未向那暗处看去,或以走到与他相隔五步更不该却步。
继续向前走着,脚下轻飘飘的,清冷的风吹进,我的手越攥越紧。
“丫头——”身后小语追了上来,这种时候,也只有她会追出来,因为无论怎样,她都是我的小语。
“时候还早,我们去一个地方,你肯定喜欢。”她淡淡笑着,似乎方才一切事皆未发生。不由分说,她拉上了我的手,一步步走出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