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看前方,又回首张望,突然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惊,醒了。
他低哑的嗓音让她平静,“我……不是不能接受姐姐是我妈妈,如果是,那么我希望父亲是姐夫,而不是……那个人。我读高中的时候,有次去天津参加编程比赛。姐姐部门培训,没空陪我,让姐夫陪我去。初赛刚结束,我半夜肚子疼得在房间里打滚,姐夫背着我,一路跑到医院。那是初夏,天气已经很热了,姐夫差点中暑。我得了急性阑尾炎,当天晚上就做了手术,没有能参加决赛。我姐夫对那个拿金奖的男生说,你这个奖是我家航航借给你的,不然哪有你的份。当时觉得姐夫好丢人,连话都不会说,可事后又觉得特别自豪。一年之中,我有大半时间都是在姐姐家度过,姐姐像严母,姐夫却是慈父。我想多点零花钱,买点小玩意,就悄悄向姐夫要。闯了祸,也先向姐夫报备,这样姐姐发火时,才有处躲。为什么事与愿违呢?我不是姐夫生的,我的生命有一半是那个人。那个人于我又是什么?”
她微微地颤栗,像头惊恐不安的小兽。
“你只听到了结果,却不知过程。也许得知了过程,你就能体谅他们了。这个世界上,像我这样幸福的男人、像帆帆那样幸福的孩子并不多。”
“真的吗?”诸航咬唇,苦涩地笑。一笑,扯动了嘴角,便嘶嘶抽气。
“我像是个会说谎的人?”
“首长,你不困扰吗?”她疑惑地问。晏南飞可是他的亲姑夫,这件事不亚于一颗鱼雷发射到他们家中。
“困扰什么?我的妻子还是诸航,儿子还是卓逸帆,我没升职也没降职,我的生活没有任何改变。”
她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窗外,有簌簌的响动,枝叶咯吱咯吱的,卓绍华侧着耳说大概下雪了。下雪的夜晚,听着首长的心跳,整个身子裹在他怀中,诸航又一次沉沉入睡。
再次睁开眼,发觉房间里一片通明,卓绍华已不在身边。她适应了下房间的亮度,然后又闭上了眼。
“航航醒了么?”门外有人压低嗓音在说话。
“凌晨时刚睡着,这会还在睡。”
“绍华,你……把门开下,我就看她一眼。”声音隐隐带着哭腔。
一股冷风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诸航打了个寒噤,忙缩进被窝,背朝里。
“航航……”怯生生的声音在身后。
她不回头,不愿面对她最最敬爱的姐姐。
“你醒着,是不是?”诸盈眨去眼中的热雾,“昨晚,爸妈,我和佳良,都一夜没睡。这件事是我们不对,不该瞒着你,在你成年的那一天,你有权利知道这一切。”
姐夫也知道?她的寒毛竖了起来。
“让你突然面对,你怨我恨我都可以,但……千万不能伤害自己。航航,姐姐……想告诉你,那时,姐姐不是个失足少女,没有被奸人所骗。在那个时刻,我和他也……真心相爱。因为相爱,才有了你。勇敢地生下你,还是因为爱,不是无奈,我有选择的。我想要我们爱情的结晶。错误的是我没想到我们都太年轻,还没有力量来扛起生活的重任。姐姐可以自豪地向每一个人说航航是我的女儿,但是世俗太可怕,人言很可畏。让你做爸妈的女儿,是爸妈对我们两个人的保护,这样子,姐姐能继续求学,航航能快乐长大。你应该知道,爸妈为了我们,双双被单位开除,我们连家都没有。可是这些年,我们都过来了,过得很好。航航,爸妈爱你,我爱你。你不能因为一点迷惑就怀疑所有的一切,这不公平。”
诸盈捂着脸哭了。
诸航也是泪流满面,把嘴唇咬出了血印,才没有哭出声来。
“航航,你回过头,让姐姐看看。”诸盈哀求道。
诸航摇头。
“姐姐不勉强你,知道你心中有结。当你想通了,给姐姐打个电话,姐姐过来接你回家。爸妈那边不要担心,姐姐会宽慰他们的。至于其他事,不用害怕,总有办法解决的。”
诸航哭得气都接不上来。
诸盈不忍再看,扭过头出去。
她没有来过大院,不知怎么找来的,回去是坐公交还是坐地铁,街上人那么多,她会怎么走?诸航用拳头堵住嘴巴,抑制住回头的冲动。
房间里静了下来,只有她在抽泣。
外面,唐嫂和吕姨在说话,讨论的内容是除夕那天的菜单。她们这个春节都待在北京,等春暖花开,再回家乡休假,因为帆帆太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