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没有人能继续忍受这一切,但没有人敢于接近他,阻拦他。
那样可怕的血泊,那样孤独却相拥而跪一生一死的人。
他们抱在一起,他们跪在一处。当他死去,而他仰天悲啸之际,甚至没有人敢靠近一步。
那样一种极至的痛苦,和极至的肃穆,让人自觉卑微而渺小,让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无比痛苦地忍耐着。
卢东篱的声音渐渐断断续续了,却仍然不肯停止。从那嘶哑至极的声音里,可以听得出他的嗓子已经撕裂了。
大量的鲜血从他口里涌出来,也无法让他停止这样的悲叫。
他的眼睛早就是一片血红,随着他的悲啸,鲜血从眼角流下,仿若泪痕,徐徐地滑过已经连悲惨也无法表达的脸庞。
然后,是两行细细的血,从耳朵里,慢慢地流出来。
再然后是……
蒙天成终于按捺不住,大叫一声,发疯一般地冲了下去。
他有足够的勇气,足够的镇定,足够的胆识。他不象定远关的人,对风劲节和卢东篱有如此深的感情,如此深的敬意。
然而,即使是他,也觉得自己要疯了,也觉得,自己被那可怕至极的惨景震得动弹不得,直到这一刻,他意识到,如果再没有人做什么,卢东篱就会死在这里。
这样疯狂而绝不停止的嘶吼已经把他的五脏六腑都给伤得透了。他不但嗓子完全嘶裂,甚至胸膛内腑也受了极大的内伤。所以才会不停得吐血,而且现在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了……
再不阻止他,那后果……
他跑过去,全身颤抖,他跑过去,眼神惊惶。他跑过去,忽然忘记了卢东篱要真的这样死掉,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坏事。他跑过去,竟管知道,就算现在救了卢东篱,也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因为这个人的命运,瑞王早已为他决定了。
然而,他还是跑了过去。
他见过那么多杀戮,那么多战场,那么多惨状,然而,从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惊慌,如此害怕,如此……愧悔。
他跑到卢东篱身旁。一句也不相劝,只是干净俐落地抬手,狠狠地在卢东篱的后脑上敲了一记。
折磨了所有人,太久太久的啸吼之声终于停止了。然而没有一个人能感到轻松。
卢东篱晕倒过去,连带着风劲节的身体也一起倒下去。
天地倏然一静,然后响起一声极轻极微地“咔嚓”一声。是风劲节那被砍断大半的头颅,在落地时一撞,颈椎终于完全断开,向旁边略滚动一下,却因为最后一层皮肉连着,而不曾滚开。
一直受伤不起的小刀,强撑起身子,惨叫了一声:“将军。”全身剧裂地一震,终于又晕了过去。
蒙天成全身颤抖地跪下来,不敢正视风劲节的头颅。侧了脸,仿佛不愿与已死之人对视,伸手想要把卢东篱和风劲节分开。
然而,他做不到,卢东篱即使晕绝,握着匕首的右手,依旧牢牢地不肯松动一分,而抱着风劲节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手指都已经插进风劲节的血肉中了。
这时,已经有几个将领,一些士兵,挣扎着走了过来,帮蒙天成一起要把他们分开。
就连重伤的王大宝,都半爬着靠近过来。
然而,没有办法,几个人合力都扳不开卢东篱的手。
蒙天成到最后猛然一咬牙,伸手使力,硬生生扳断了卢东篱三根手指,才把他的手从剑柄上拿下来,然后卸了卢东篱左手的关节,这才能让他放开了风劲节。
两个人的身体被分开之后,蒙天成又是一阵颤抖,而几个强忍悲泪的士兵,更是哽咽着叫。
“将军。”
“元帅。”
卢东篱那九剑,直接戮穿了风劲节的身体,也插进了卢东篱的胸口,卢东篱那九剑,用的分明是把两个人生生钉在一起的力气,然而,因为是短剑,最终无法将两个人都穿心而过。
一连九剑,九剑穿心,这九剑已经把风劲节的前后心脏处戮得几乎烂了。可以想见,那颗血肉之心,被这么连穿九次之后,想必也已化为碎片。
一颗心被生生扎得粉碎是什么样的感觉,是怎么样的惨痛,在临死的那一刻,风劲节到底有多痛?
蒙天成面色苍白地鼓起勇气去看那血泊中的头颅,为什么,为什么,那样悲惨的死亡,他还可以在朋友的怀中留下永恒的微笑。
风劲节挨了多少剑,卢东篱就挨了多少剑,整整九剑,在同样的胸膛,同样的心口处,把他的血肉也扎得淋漓稀烂。
那把短剑,明明不够穿过两颗心的长度吧,可是蒙天成却分分明明地知道,风劲节的心毁成了什么样,卢东篱的心就碎成了什么样。
蒙天成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地退开,再不敢,再不忍,再不愿去碰他们一个手指。
他只是愣愣地看着士兵们,含着热泪,为风劲节扶正头颅,打理衣裳,尽一切力量,想让他死后的样子不至太凄惨。
可是,砍下的人头接不回去了,染满了鲜血的衣襟,已经洗不尽了。再怎么小心呵护他的躯体,在离开了卢东篱之后,死去的身体,必然会彻底地冰冷下去。
他只是用几乎麻木的眼神看着将士们忍着悲痛给卢东篱上药,小心地替他所有的伤口包扎。
但是,这有什么用呢?卢东篱已经死了啊。
虽然他还有呼吸,虽然他还能发出声音,虽然他还会动作,可是,他分分明明已经死了啊,就在他举剑杀死最好的朋友的那一刻,就在他的剑尖穿过风劲节的心脏的时候,他自己不也是被九剑穿心而死了吗?
卢东篱已经和风劲节一同死去了啊,为什么,这么多人,一个也不曾查觉,一个也没有看明白,又或是,明白了,却不肯承认。
蒙天成一直站在那里,感觉世界从未这么冷过,那寒冷冻了军人本来该有的热血,那寒冷,毁了男儿应有的志气。那寒冷铸就了官场上日渐冰冷漠然的一颗心。
过了多久,士兵们才渐渐散去,过了多久,风劲节的尸体,卢东篱的身子,已经被人先后抬走了。
有人在耳边说过谢吗,有人担忧地问过些什么吗,他其实都不是很在乎了。
他只是有些迷迷茫茫地想起,少年束发从军时,也曾豪情万丈,也曾想着为国尽忠,也曾想着仰俯无愧,不负大好男儿身,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现在如此可怕的样子。
那些忍着悲痛,向他表示感激的定远关将士们,有谁知道,在这场可悲的故事里,他这个大好人,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是夜晚。今夜月明星高,今夜晚风轻柔。
这世上发生了如此凄凉的惨剧,原来月亮一样升起,原来星星一样明亮,原来,老天并不会为了好人的悲剧睁眼落泪。
原来,这个世界,少了谁都一样,哪怕失去的,是真正的英雄,真正的好人。
蒙天成惨笑着环顾四周,赵国仅次于风劲节和卢东篱的名将,瑞王倚为心腹的英豪,特意来夺定远关军权的野心家此时此刻毫无成功的喜悦。
他漠然地看看校场。还留在这里的,除了他自己的直属士兵,就只有那在风劲节痛极发狂时就生生吓晕过去,一直没有人管,没有人注意,到现在,居然还没有醒过来的两位钦差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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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二点四十打完,然后校对一遍。因为昨天实在透支太多,眼看今天又快到三点了,实在精力不足,撑不住了。明天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网,所以只好先贴出来,免得大家等太久。
估计肯定会有BUG啊,错别字啊的,欢迎挑虫,看到有读者指出错误的贴子,我一定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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