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的知府大人今天非常头痛。一大早就有人来报官告状。
当然,做为地方官,一般来说是不会因为讼事而烦恼的,官司这种东西,当官的其实还是很欢迎的。吃完了原告吃被告,就连街坊四邻,相关证人等等也可以一链子全锁到牢里来待审,然后等着人家掏钱来赎人。大大发财之余,上上下下,分沾雨露,所有人都得些实惠,这算是做官的最喜欢的事之一了。
更何况这次来告的官司,还是知府大人一早心里就有数的。
大名府也算是繁华重镇了,商家也好,豪强也罢,势力冲突,争权夺利这一类的事免不了在上位者来看,商界纷乱,就更易为他们的强权所控,争执越多,他们从中取利的机会也越多。
那些个常来常往的老商号们,一早就打过招呼,有过暗示了。多少年的老关系下来,彼此心里都有默契,也知道一年来新掘起的一帮人锋头太健,吃亏是迟早的事。
真闹出事来,他们要是不找到官府,那就只当没看见,真要是闹到官衙来了,先拖他两三个月,再摆出官威吓一吓,唬出些孝敬来,之后再和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也就罢了。
然而,这次对方告官的方式,有点出乎知府大人的预料。
一大早浩浩荡荡,竟有几百人聚在衙门外头,哭嚎哀求,惨呼悲唤之声,竟是举城可闻了。所有的伤者,不是满身是血,奄奄一息地被人用木板架子抬过来,就是全身上下,东一块,西一块,包得严严实实,好象人人缺条胳膊断条腿,伤得无比严重。
这些普通的苦力,伙计,船夫们,多是贫苦人家,这强劳力伤成这样,一倒下来,整个家自然就如要散了一般。
家中的弱妻老母幼子,无不如雷轰顶,个个扶着伤者,跪到衙门外头,哭得是要生要死。人人都说,家里没有了壮劳力,一家人全都没了活路,哀求清天大老爷作主。
这样的浩大声势,竟是把整条街都给堵住了,衙门外密密麻麻,跪满了哭哭蹄蹄的老人女人小孩,以及动不动呻吟惨叫的伤者。
这样的大热闹,更吸引得四面八方的好事者聚过来观看。
哭求的老弱,便当众宣讲冤屈,说起在场伤者,哪一个不是规矩做事的好人,哪一个不是勤恳老成的安善良民,无端端遭难,如今一家大小都活不成。说得个个是声泪俱下,再配上伤者的哀呼,真个是观者伤心,闻者落泪。
就算是陌路之人,也不觉摇头叹气,看着这人间地狱般的场面,对那些打人的恶霸商人生出了深深的愤慨之心。
其实这年头,那欺行霸市,欺压黎民,打人伤人的事,从来也没少过,只是那些事,单件而论,大家也不过是说一说,听一听,转眼便忘了。
而现在,上百个重伤号集中在一起,上百个家庭转眼就要家破人亡的事,一起摆在眼前,给人的视觉冲击和心灵震撼实在是太大了,没有人可以不受触动。
一时间,整个大名府都在轰传这件大事。
而知府老爷的头,也就因此大了许多。
就算他是高高在上的官大爷,这么大的场面,也确实把他给吓着了。眼见着事情已经传扬开来,想压也压不住,要不能妥善处理,对他的官声政绩都是极大的打击。
派了师爷出去劝说,声称官府有官府的规矩,报官是要排期待审的,可是,一干的人哭着喊着,不敢坏大老爷规矩,只是家里男人重伤,拿不出钱来救治,一家没了收入,转眼就要饿死,实在等不起,只求大老爷救命罢了。
派了衙役捕快去驱赶,可惜这些平日里如狼似虎的家伙,打犯人,吓苦主,什么事不敢干,但这一回,看着几百号哭喊连天的人聚在一起,不是伤得只剩一口气的,就是路也走不了两步的老太太,要么就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弱女子,甚至还有十几号小娃娃,叫他们怎么敢上去下手驱赶,弄出个三长两短来,这事情闹得这么大,谁也不愿背这个责任。
知府原以为吃亏的商家来告状,自己可以狠狠敲一笔,结果商人不来告那被砸被抢的案子,这些挨打的穷伙计却纷纷以个人无辜被重伤的名义来告。
知府气急败坏地令人去把他们的老板传来,斥令其管束伙计。
奈何他的拘令还没到,这些个大大小小的老板们,便飞一般赶来,主动地求所有告状的苦主们先散了,不要为难官府。
结果被一群老太太围着一顿臭骂,人人说,他们自打他们的官司,求不来清天大老爷的公道,他们上百家全得饿死,有本事的,拿银子出来先救命再说。
一干大小老板们哭天嚎地,这个说店被砸了,那个喊货给抢了,总而言之,就是不但没钱,还欠着人家一大笔债,目前不知道从哪还出来呢。
如此一来,问题重又扔回给知府大人了。
偏偏这时候,还有个应天府来的莫姓商人,跟着一状告进来,声称他们从应天府如约运给大名府商家的几船货全让人给毁了,船夫也个个打成重伤,如今他们已派人轻舟回应天府总商会报信,现在来求大名知府主持公道。
应天府是什么地方?京城啊。应天府总商会出来的货,应天府总商会的船夫?这案子如何压得住,搁得下,一个处理不好,在京城传扬开来,这前途可就一片昏暗了。
知府大人又气又怒又无可奈何,躲在内衙不敢出门,绕着花厅团团转圈,拍着桌子恶狠狠把永丰等商家骂了个狗血淋头。生意场上不顺,教训教训人也就罢了,怎么敢闹出这么大动静,一百多人啊,全给打成重伤,这也太嚣张了,而且,怎么连人家货的来历也不查清楚,就随便乱动手呢,真是太过份了。
只是这骂归骂,恨归恨,这官司断断是拖不了的了。现在声势弄得这么大,消息传得这么快,不但要判,还要判得公道,否则官面上实在说不过去,一个处理不当,御史的弹劾,吏部的考评,就能堵死他的光明前程。
可真要下狠手处理了,势必大大得罪四家本地的大商家。别说这么多年,老交情确实不浅,就算不顾情面,也得顾着利害。官家再大的威风,要真和商家把脸全翻完了,这一府之地的繁荣局面,怕就不好再维持了。
可怜的知府头大如斗地把花厅的地砖都快磨平一寸了,咬牙跺脚:“拿我的帖子,快去请卢大人来相见。”
适时一名家人正快步行到花厅前施礼:“大人,卢大人正在门外递帖求见。“
一方父母官如坐针毡的时候,所有苦主的幕后大老板们,正在得月楼上大摆宴席,等着也许根本不会来的客人。
得月楼可算是修罗教在本地最大的生意了,最奢华的酒楼,和后园最华丽的客房,说明着这座高楼,往来宾客非富即贵的事实。
得月楼也是修罗教在本地的分坛所在地,因为平时人手众多,所以这一次受冲击时,并没有被列为攻击对象。
当然,这也可以勉强算做是攻击者的运气好。
因为这一次,傅汉卿,狄一狄九,以及一干从总坛来的顶尖好手都住在这里,如果真有人不知死活攻进来,那下场是可想而知的。
今日得月楼关门歇业,摆下了最奢华的酒席,等待着未必会上门的客人。
偌大席宴上,只有狄九一人,自斟自饮。
就连段天成和齐皓也不过侍立在一旁罢了。
狄九漫然饮酒,眼神淡淡,望着那翡翠杯,玉液酒,心间怅怅,想的,却是傅汉卿。
那个怪物,居然想出如此奇诡的招数来。
连夜招集了所有伤者,重伤之人,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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