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卓凌云猛然站起,势头太猛,整张桌子都被震开了两三步。只觉得眼前的桌子碍事,卓凌云信手将其拍碎,直冲几步到他的心腹爱将之前,用力抓住他的双肩,两眼放光:“你再说一次!”
“方侯没有死。我见到方侯了,他告诉我,当年他被修罗教主救走,金殿剖心的是修罗教的替身死士。”
“在哪里,他在哪里,方侯在哪里……”卓凌云一迭声地问,激动得满脸通红,眼睛里已经有了水光。
“在永安城府衙里。方侯说他会在那里等将军的消息,末将是先来通报……”
“岂有此理,怎么不请方侯来……不不不,怎么能让方侯来见我,我这就过去拜见他!”卓凌云只觉得全身血液沸腾,高声大喝:“来人啊,备马……”
外头没有回声。
他这才记起,刚才自己在凌方的示意下,已经把所有的从人都远远驱散了。
他正在兴奋,也不觉不妥,大步就要向外行去,自己去给自己备马。
身后,凌方的声音极低沉极低沉地传来:“大将军,你真的想去见方侯吗?”
卓凌云全身的热血为之一凝,愕然回首:“你说什么?”
凌方抬头望他,眼中慢慢流露出悲凉:“方侯说,大将军未必喜欢他活着,也未必愿意世人知道他活着。所以,方侯阻止我在人前叫出他的身份,现在,天下只有将军和我,知道方侯仍在人间的事实。”
仿佛被人从头到脚泼下一桶冰水,卓凌云浑身冷透。
前一刻,他忘记了一切,仿佛回去了那远去的少年岁月,热血时光。刹那间,狂喜尽褪,眼前铺天盖地的,是现实。
肌肤,骨血,连那一颗心,都已经冻成了冰。
凌方屈膝跪下,垂眼向地,伸手自怀中取出一封信:“这是方侯写给将军的。”
卓凌云沉默地接过信,沉默地展开,沉默地观看。
的确是方侯,这样清逸飘扬的字迹,熟悉得让他心中涌起热流。然而,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高兴。
字里行间,说起那些当年旧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亲切到让他悲痛。
是方侯啊。只有方侯,才会有这么多对天下,对百姓的关怀,才会有这么多对他如今行事的不以为然,才会有这么样温和体谅的言辞,才会在如此境地,仍替他着想,为他留余地,留体面,让他自己去抉择。
看完整封信,他有些踉跄地走到座位前,颓然坐倒。
还记得当年初闻方侯死讯时,他拔出宝剑追斩传讯兵,狂呼怒喝:“你敢欺我,方侯盖世英雄,他一定不会死!”
这几年,楚军诸将分崩四散,彼此之间不能协同合作,面对外敌,各自又难免保存实力之心。终于到如今,国土为秦人所占,国事再不堪为。多少个深夜,他望着灵位,一声声在心中说:“方侯,如果你没有死……”
这几年,每每想起当年旧事,他会怅然呆立,看到身形面貌略似方侯之人,他会久久出神,忍不住要幻想,那人其实不曾死。只要他一转身,他便会从某个角落里微笑着现出身来,当胸给他一拳:“哈,瞧你这熊样。一点小变故,就慌成这个样子。没我带着,你们还是不行啊!”
现在,终于有人告诉他,方侯真的没有死。
方侯,他原来,真的没有死。
然而,为什么,为什么……他竟然……不觉得多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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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凌云召集心腹,密室商谈的时候,永安府衙内,方轻尘正端坐喝酒。
自斟自饮。
烈酒入喉,辛辣满口。
他若是想救下萧晓月,还继续不受约束地飘荡世间,其实很容易。他可以在现身之后,留下书信,向卓凌云说他无意复出人间,再飘然远走。那样的话,卓凌云看明白他信中所说的利害关系,自然会放了萧晓月,而对于他本人,卓凌云既然追之不及,寻之不获,自然也就可以放下那些复杂微妙的矛盾心绪,一如既往,尽自表达对他的关怀。
他若想就此重整旧部,收拾乱局,要压服卓凌云追随他,其实也不难。他可以借着凌方脱口叫出“方侯”的机会,当众表明身份,且乘着卓凌云措手不及时,将自己复出之事宣扬到全军皆知。那样的话,卓凌云没有封锁消息,将他灭口的机会,也就断了犹豫和挣扎。事实既定,面对他,卓凌云就算还有不甘不愿,也只得低头。
然而,他偏偏什么也不做。
凌方一定觉得他善良宽容,处处替别人着想,情愿自己身处险地,也要给别人留下最大的余地吧。
呵呵,沙场里走出来的铁血汉子,真的都是可爱的人。直肠直肚,重情重义,看不懂这世界上的欺骗和利用。他们不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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