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帐中,萧晓月低叫一声:“大哥。”声音有怯有惧有哀恳。
对自家这个任性妹子,萧远枫不是不恼。但是看她小脸黑瘦,下巴颏儿都尖了出来,皮肤被风沙打得粗糙,一头长发也干枯得失去了往日光泽,这一路赶来,发辫都有些散乱了,几簇碎发蓬蓬,耷拉在耳边,可怜巴巴的样子,他哪里还凶得起来。再说,事已至此,她这歪打正着,说不定还救了萧家满门性命。到底心软,叹息一声道:“这些日子在外头,你吃苦了吧。”
萧晓月没想到自己闹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哥对自己说的第一句却是关怀之语,更是惭愧,又叫了一声:“大哥!”眼泪就落了下来。
她越哭越凶,萧远枫劝也劝不住,一个掌控千军的豪强人物,在众人面前,生生叫个小丫头的眼泪逼得手足无措。方轻尘这边的人都暗自好笑。明显平时这位大哥在小妹面前也是毫无威严,才把萧大小姐娇惯成这样。
卓子云忽然上前一步:“大哥。”然后双膝一屈,竟是大礼拜了下去。萧远枫正待侧身避开,却觉肩上一沉,却是方轻尘微笑着按下他:“你是晓月的大哥,就是他卓子云的大哥,长兄如父,你受他一礼又有何妨?”
萧远枫无可奈何。
卓子云拜于尘埃之间,言辞恳切:“大哥,子云无力阻拦兄长与大哥相争在前,累得晓月为我千里奔波在后,愧不能言。幸得方侯重归,兄长悔悟,令子云代他向大哥赔罪。这些年我卓家心狭量浅,不解大哥册立新君的高义……”
听到这里,萧远枫连忙摆出笑脸,扶他起身:“子云何需如此?我与凌云自幼相交,又同在方侯帐下受教。这些年的误会分歧,还不都是为了救国救民,殊途同归而已。那些旧事,不必再提了吧。”
他牵了卓子云的手,复又看看萧晓月,笑道:“你俩的婚事也早该操办了。这两年为着那些误会,一直拖到如今,唉,我们这两个做兄长的,真是失职。等回头我和凌云聚聚,就把你俩的事情操办了吧?”
卓子云和萧晓月对视一眼,心中同时一松。萧晓月双颊飞起红云。
方轻尘冷眼旁观,心下微嘲。
半个月前,萧晓月哭干了眼泪,也求不得兄长回心转意。卓子云眼看意中人来寻,敢做的也不过偷偷摸摸私下纵放。如今,他们的婚事,却是众望所归,是两家和解融合的一场大喜事,大宣传。
江山天下,前程野心,家族利益。在这些庞然大物之前,情爱,算得了什么?就算是娇蛮如萧晓月,此刻能得成全,便也只觉惊喜,至于自家婚姻翻复操之人手,哪里还能有半分抱怨。
轻如尘埃。
怎能够不妥协,怎可以不满足。
他忽然笑了一笑,神色淡如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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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
欢宴,豪饮,叙旧,放歌。十里连营,数万大军,心甘情愿,围绕着方轻尘一个人而忙碌起来。
短短时间,方轻尘带来的卓凌云手下,就已经和和萧远枫帐下的将领士兵们打做一团了。这几日举营欢庆,他们比试骑射,角力较技,高呼酣饮,争强斗胜之间,这些男人自然而然便亲密了起来。旧时沙场对阵的仇恨,倒比不上今朝喝酒输了一筹,赛马慢了半步,更加叫人负气不平。赢了的想再赢,输了的要挽回面子,大家纠纠缠缠,说说笑笑,争斗之间,往昔过节,也就渐渐忘怀了。
方轻尘和萧远枫对此自是颇为欣然。他们也同样要每日公开参加欢宴,畅饮叙旧。人前他们的笑容总是满面的,神情总是快慰的,可关起门来,却哪里有那样轻松。就算是单纯如阿汉,也明白不能要别人和自己一样为人处事,方轻尘更不会傻到以为自己可以感化别人去当圣人。他虽然自傲,却没傲到会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
他既然要接掌萧远枫的军政大权,就要尽量平和地做好各项权力过度,要想办法让萧远枫的军队和官员同卓凌云的军队官员协同合作,让这两股敌对势力顺利融和。要在新的权力分配中,保证萧远枫的,卓凌云的,还有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各方面的利益,不至引发太大的反弹,或惹来某些人太多暗中的手脚。这一切,其实琐碎枯燥现实单调,只能一点一滴应对安排,没有捷径,非常让人头疼。
但是,无论如何,他已经和平顺利地被萧远枫当众承认,确认可以接手这边的军政大权,这足以让军中保持喜气洋洋的欢乐气氛。直到第三天的下午。
一骑飞马,直入营门,马上的探子直滚下鞍来,气也不曾喘匀,就直奔中军帐。
“报,秦军已然平定江洲之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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