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中,赵忘尘目瞪口呆,手脚冰凉。直到秦旭飞极笨拙地开始试图从地上支起身体,他才记起自己的脚原来是可以动的。
他冲到秦旭飞身边,只见秦旭飞披头散发,满脸鲜血,满身狼狈,赵忘尘的脸色也苍白了,伸手就试图去将他搀扶起来:“王爷……”
秦旭飞避开他伸来的手,只是用刀支地,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粗鲁地用手擦了擦脸上的鲜血。这一擦带动了脸上的伤口,血流更多,混了泥尘,越抹越花。他倒是丝毫不觉,只冲着方轻尘那边大笑:“这一仗,至少也算平手了吧!”
笑得急了,他忽然抚胸咳嗽,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王爷,您……”
“不用管我。我没事,只是用力太过,震伤了内腑。这些也都是皮肉伤,没伤到筋骨。你快去看看方侯。他方才真气失控,内伤一定不轻。”
赵忘尘吓了一跳,舍了他就往方轻尘处飞奔过去,一把将他扶起来。
方轻尘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赵忘尘想要探他的心跳和脉息,手却止不住地发抖。
“王爷,师父怎么会这样?”
秦旭飞用长刀当拐杖借力,慢慢走近过来:“他试图用邪术来治疗太上皇,结果自作自受,被术法反噬了。”
“邪术?”赵忘尘想起了萧晓月:“摄魂?”
秦旭飞叹息着抚着有些作疼的额头,跪坐下来,抓住方轻尘的手腕,探他的脉息:“我对于这些邪法所知也不多。可照道理来说,迷魂摄魂这一类的邪术,硬是用在疯子身上,那纯粹是找死。”
方轻尘的脉息时快时慢,混乱不堪。
“这种邪术施展出来,如果不能制人,就会遭受反噬之苦。所以迷魂摄魂的高手,总是深通人心,善于用技巧言词或药物,先一步软化人的意志,打动人的心灵,然后再配合施展邪术。方侯又不是此道高手,他连柳恒的心理防范都突不破,却试图治疗太上皇!”
秦旭飞忍不住想发火:“天下意志最坚定的莫过于疯子,因为他们没有杂念,所以无懈可击!方侯的苦心我理解,但是他明知如此,还悍然行功,实在是太过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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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旭飞说得没错。即使是当世摄魂术修为最深的瑶光,也绝对不敢对一个疯子施展术法,何况他方轻尘的摄魂术,造诣实在并不怎么样。
他是仗恃着强大的精神力,强行破开了楚若鸿疯颠迟钝的心门,硬生生闯了进去。
面对楚若鸿,他除了再赌上自己的生命本源,已经是无路可走。
小楼深处警钟长鸣,许多同学都在呼喝阻止。傻子,笨蛋,疯子,白痴……那些声音杂乱而遥远,他心中只觉得好笑。
这些词好象从来都是他用来骂别人的,到如今,居然被用回到他自己头上,不过,却也很合适。居然会疯狂到用这种办法,的确,这简直是侮辱他的智商。
小楼的科技不是不能救一个疯子,只是,严谨的校规不允许。身在主控室的同学,不是不能救一个疯子,只是,他可以指望谁去为别人去受罪受罚。
看,小楼里的狐狸何止他方轻尘一个,大家都有大智慧,而他,只是一派小聪明。
方轻尘微笑。
再听不见,再看不见,眼前是重重迷雾,无尽无穷,任他的精神力锐利如刀。
破开前方,迷雾又在他身后合拢。
一步踏出,另生境界,幽幽黑夜,流光飞逝,万千星芒。
每一点星星的碎片里,都是他和他。
他与他相遇,柳丝如绦,碧波池塘。
他同他笑语,骄阳似火,灿烂如光。
他教他舞剑,他步伐笨拙,汗落如雨。
他为他挡劫,有鲜血触目,艳红如花。
方轻尘闭了下眼。
流萤星芒,异彩纷呈,飞溅聚散,环着他,绕着他,撞击在他的身上。一片星芒,一段回忆,一团浓烈的情感。千千万万,数载悲欢。
千年一瞬,一瞬千年。楚若鸿碎裂的记忆里,点点滴滴,全都是他。
他清明地感觉着他曾经有过的每一点快乐,却也同样清明地知道,这些快乐,都已经化为飞灰,唯有背叛和怨恨,方是久长。
方轻尘睁了眼,眼中是一片清静的冷。任由那些碎片穿透他的虚体,他专心地搜寻着,眼中几分探究,几分疏离。
忽然间,他伸手捉住一片星屑,微微一笑,目光凝在掌心,那一点光芒,渐渐扩大。
或者,是他正变得渺小。
依旧是熟悉的御花园,园中却多出了一方原本不存在的石桌石椅,它们应当是属于甘宁宫的园林。
春色明媚,池水清澈,柳丝如绦。这个世界的色彩,明艳纯净到刺眼。
池水边,柳树下,有人白衣如雪,倚树依水而眠。
微风带着花叶的清香,悄悄拂乱他的衣和发。几朵不知名的小花粘在他的衣襟上,一侧衣摆,半落在池塘中,早被碧水湿透。
那个少年,满脸是笑,就这样坐在他的身边,手里漫不经心,把玩着一株草,低低地同那闭目安睡的人说话,眉梢眼角,都带着说不出地快乐和幸福。
方轻尘静静地站在那黑暗与光明的交界处,面前是满园春光,身后是漫无边际的荒凉。
这里是现实和虚幻的交界,他的生命里,可曾真的有过这样美好的春光。
方轻尘慢慢走过去,走向……那么快乐的自己。
那个小小的少年,眉宇间,渐渐有了些疲惫,然后,随手抛开手中的小草,自然而然靠着那个永远保护他的人,在那人胸膛之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然后,安安心心地蜷起身,睡下。
方轻尘静静走到他们身旁,静静地凝望着两个人。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有这样安详的睡姿和神情。
不知是否入梦,楚若鸿喃喃地说:“轻尘,你这次睡了好久,你什么时候醒。”
方轻尘震了一震,倏然惊醒。
年少的楚若鸿微微地笑了一笑,神情又是快乐而满足。睡梦中,他无意识地伸手,努力地揽紧身旁的人:“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你的。”
“轻尘,我陪你说话,我等着你,我会一直一直等着你。”
方轻尘慢慢地闭上了眼。
那个人,不是他。
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安逸与快乐,他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宁静与详和。自从遇上楚若鸿之后,即使是最快乐的时光,他也总会有不详的预感,几世三生,屡遭背弃,即使是最信赖他的人,他也总在心底最深处,等着那背叛的一日到来。
这不是现实,现实中,没有人会真的一直等他。这果然是楚若鸿在心中营造的幻境,那个一年又一年,把他牢牢困住的虚假幻境。
他探手,一把拎起那少年小小的,仍如数年前绝别时一样,一丝不曾成长的身体,对上少年因受惊而倏然睁开的双眼。
“楚若鸿!你醒一醒!你要陪他一直睡到什么时候?!他不会醒,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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