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谦却叹道:“陛下想的自然是周全,只是,前方仗打起来,却未必如意。”
燕凛点了点头:“我也一直在担心这一点。”
说穿了,不贪功,不冒进,稳扎稳打,以正克奇,这道理谁都知道,可古往今来,却还是偏偏有那么多名将英豪,中计受伏,惨遭败亡。还不是人心易动,真面对种种诱惑之时,谁又能克制得住自己?胜利明明就在眼前,谁还耐得下性子步步为营?
军中将领谁不是立功心切,就是皇帝交待得再郑重,真到了战场上,几场胜仗打下来,谁还记得那么多。
如果秦旭飞能妥善营造局面,加以引诱……
燕凛一边思考着一边说:“所以我想派长青去犒赏三军,然后让他随军行止。平时不要干涉军务,但若是发现将领们有急于立功,进军心切的苗头,就亮出我的密旨,接任监军之职。他在军中多年,威信极高,又最得我亲近信重,由他出面,当是最合适的。”
容谦失笑:“陛下就不担心长青他最后也急于立功?”
燕凛笑道:“长青素来稳重,且在军中朝中的地位,已是极高,不需藉功进身,再加上他与容相你走得最近,知道容相你极为看重秦旭飞,那他就断然不敢小看此人,此时应该是最能信得过的了,而且,我想容相总会帮我尽量把事情做得更加保险吧。”
容谦看他那会心而笑的样子,只得叹口气:“罢了,让他离京前来我这边聚聚吧,我也有好些年,没同他聊过兵法战事了。”
燕凛欣然道:“有容相此言,我就又多了三分底气,此战,就算不能大胜,总不至让秦旭飞占了便宜去就是。”
容谦只暗自苦笑了一声。唉,现在他能做的,也就只剩动动脑筋和嘴皮了……
他摇摇头,忙又把散乱的心思收回来,问道:“陛下今日就是为了这件事心烦?”
燕凛神色一黯,过了一会方道:“我今天把事情告诉了乐昌,我明知道她一定会痛苦难过,可是,从开始策划这件事直到现在,我从来没有后悔过,犹豫过,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她放弃这个机会,我……”
他的语气渐渐焦燥烦乱,神情也悲凉起来。
容谦叹息。这件事,他无法劝导,无法宽慰,他不能说燕凛是对的,也无法说燕凛是错的。当丈夫的责任和君主的责任相矛盾时,越是真心之人,越是夫妻情深,怕是越受煎熬苦难。
“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她也是可怜之人,你以后尽量待她好一些吧。”容谦懊恼着自己的劝慰如此苍白无力。
发现自己对燕凛的烦恼其实无法提供什么实质的帮助,这种感觉实在是不太好啊。
燕凛低笑一声,有些苍凉:“我自然会尽力待她好的,在为了国家牺牲出卖侮辱她之后再待她好?容相,我是不是一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偏偏这还是个自己钻牛角尖的皇帝。
容谦朝天翻个白眼,也懒得再柔声安慰,伸手拍拍他,笑道:“回宫后,仔细把四海列国的帝王后妃史全翻看一遍,看看那些君主和他们的妻子是如何相处的,遇上类似的事,他们又是怎么取舍的,然后,你就会发现,不比不知道,和他们一比,你就是个情圣,是个天下第一好丈夫。”
就算是心情再不好,让容谦这么一打趣,燕凛也终是绷不住笑了一笑,心中却十分感慨:“容相,你好久没有这般同我开过玩笑了。”
容谦白他一眼:“玩笑归玩笑,我的皇上,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燕凛只一怔,便立时醒悟过来:“唉呀,快上朝了。”
他素来负责任,今晚虽说意外迭出,他也完全没想过要罢朝,这时经容谦一提醒,拔腿就往外走。
容谦笑道:“别急别急,你这样匆匆忙忙的,生怕不把我满府的人都惊醒了不成。把这显眼的披风外袍都脱了,披件我的素淡衣裳,把金冠卸了,拿个大帽子遮着头,我带你从侧门溜出去,尽量别让下人认出你来。”
燕凛低头看看自己这一身在黑夜里,华贵耀目,走到哪都抢眼之至的打扮,脸上又是一热,却也不敢迟疑,急忙动手脱起来。
容谦自去了里间,拿了一件外袍,一顶大帽子出来。本来是很想亲手将衣服抖开给燕凛披上的,奈何现在只有一只手,做什么都不方便,只得笑笑递给燕凛:“麻烦皇上你自己换衣服吧,这里可是没有人服侍的。”说着有些担心地问:“你会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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