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一凡夫俗子,相貌还算凑合,却从未曾有大富大贵的异容,诸如“重瞳骈胁、面如田字”之类,统统的都与我无关。
我或许算是幸运的,出生在大明王朝的那一段相对太平的年代,又能够得到上苍的些许垂顾,得以在江南这片山明水秀、美丽富庶之地长大。
我从小贪玩,极度辜负孔老夫子的教诲,读书不甚用功,自然也没有多大的理想,从未幻想过青史留名,或成为叱咤风云的大人物。
我只想如同我爹一样,规规矩矩,遵纪守法,在县城里作一名画师而已。
每逢县衙门里的张师爷差人来召唤,我便跟在我爹后面一同前去,然则工作内容不免老套,无非是画几幅逃犯的肖像图形,藉此领点赏钱。
当然,我也继承了我爹的绘画天赋,不谦虚的讲,可以算得上“青出于蓝胜于蓝”,在街坊甚至县城小有名气。在我爹生病的时候,通常是我代为接手,到处应付差事。
我们家平时还帮衬隔壁张九叔的折扇、绢扇生意,无非是在新制的扇面上绘制花鸟虫鱼,或是山水风景,籍此增加销量,获取报酬。
我爹还经常给县城里的百姓们绘制几张福寿图,换一些柴米费。
其实这即是职业画师的生活,虽然赚钱不多,但悠闲安逸,且充满文化气息。我幼年时的梦想大概就是这样子了,甚么“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都跟我没啥关系。
每次我和伙伴们去城外玩耍的时候,总要指引他们停步,在城门边的告示墙上张望一下。
因为那里经常张贴有我爹甚至我的作品,虽然只是一张或几张线条并不复杂的人头肖像,但我也会觉得很自豪,因为在这座不大不小的县城里,画这些玩意是我们胡家的专营。
顺便恭敬地介绍一下我爹的名讳,他叫做胡家拯,城中的街坊邻里都习惯地管我爹唤做“胡画匠”。而我的名字则是私塾老师任老先生给取的,叫作胡望曦。
望者,远眺也;曦者,晨光也;望曦,合起来讲就算是远眺晨光罢。其实我真不知道早晨的太阳有什么好看的,难道就不怕光线晃眼么?
任老先生好歹是一个秀才,多多少少有那么几两墨水,这其中的含意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晓。
唐代的王勃曾经感慨:“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差不多是这样的,仿佛天意总与人们的愿望相违背,世事亦是神奇而不可测的。
譬如神仙一般潇洒的李太白先生,平生只想建功立业、封候晋爵,结果却作了千古闻名的诗圣和超级酒鬼,细思起来,令人感慨不已。
但是,我却远没有那么幸运,本人的事迹终归飘渺,也许只能在稀有的笔记野史里找到,抑或更加惨淡,仅能依靠一群江湖豪客口头相传下去。
在此,我仍不禁要安慰一下自己,虽是不入正史,而近于民间传说之流,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算是一种大不朽罢。
※※※※※※
改变我人生命运的事情发生在一个夏季的雨后清晨。那年我刚满十三岁,也怪我当时年少轻狂,太瞢懂无知,因为在这之前我本有机会避免接下来的一切奇特而艰苦的人生经历。
就在通往城外的路上,我迎面遇见一个长须道士,他打着“相面测字”的黄布招牌,象是算命先生。那道士忽然拦下我,盯着我啧啧有声。
我不知其意,亦未曾有耐心去思索他的奇异举动。当时的我,一心只想去城郊找我的玩伴阿牛,去看看我们挖掘的陷坑是否捕到了野兽,这道士对于我而言,终归是一个过客罢了。
这里需要交待一下,阿牛是猎户家的儿子,比我大两岁,长得黝黑粗壮,他是我在集市上结识的朋友。
不过我当年也够混蛋的,与阿牛相处了大半年,居然连他姓甚么也没有搞清楚,真是很有些不够义气。
我那时对打猎的营生颇为感兴趣,但我母亲却是虔诚信佛的居士,常常教导不可杀生,劝我不要再与阿牛交往。
然而,母亲的谆谆教诲,却总被我当成耳边风,除了良心上感觉有点违背慈训之外,说实话,去找阿牛对我却很有吸引力。
因为对于很多小孩子来说,抓捕飞禽走兽这项活动本来就是很新鲜、很好玩的事情。
记得那长须道士满脸郑重的神色,告诫我今日千万不要出城去,倘若我一旦出城,我的人生即将面临两个重大的抉择:其一是将要离家飘泊,凶多吉少,多半会有杀身之祸;其二是马上跟他走,可保一生平安。他说我很有仙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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